左先生回去了之後,鄉下來的老妻溫柔地給他洗著腳的時候,左先生看著她花白的頭發,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

老妻問他:“做什麼子嘆氣呢?”

對這個歷經多年磨難的老妻,左先生沒有什麼可隱瞞的,就滿腹憂慮地對她道:“皇上變了。以前做皇子的時候,是多麼賢明的一個人,對我又是何等的敬重。如今卻寵幸小人,反而同我生疏了,對我也不如從前那般了。唉,我的話越來越不管用了,這樣下去,只怕我這位置很快就要給那小人取代了。本來還想讓你也風風光光做一回一品誥命夫人的。”

左先生心中滿是愧疚。

老妻聽了,卻是笑道:“怎麼你現在官越做越大,這嘆氣的次數反而越來越多了呢?那一品誥命夫人的鳳冠霞帔是能拿來吃,還是拿來喝呢?比起來,還不如我園子裡種的兩棵大白菜來得實在呢!”

“如果這官兒做得這麼不開心,幹脆就別做了,咱們回咱們的鄉下種田教書去,我來的時候,家裡的那些小子們還都念著你呢!”

左先生看著老妻那幾十年來依舊淳樸的笑容,浮躁的心慢慢地寧靜了下來。

他握住了老妻的手,允諾:“好,如果皇上真的不再需要我了,我就陪你回家種田去。”

最初他之所以出山,也不是為了高官厚祿,為的不過是酈世亙的知遇之恩,不甘一身所學就這麼付諸塵土。這才輔佐了酈世亙。

可隨著酈世亙成為太子、皇帝,他只以為酈世亙浮躁了,其實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如果換了以前,他哪裡會管酈世亙說什麼,該說的意見,他就會說,盡謀士的本分。而不是怕觸怒了酈世亙,選擇隱忍,這不是他。

幸好,老妻的話讓他找回了迷失的自己。

左先生的眼神複又變得清明,他拿了老妻手中的毛巾匆匆擦幹了腳,穿上了鞋子:“我再去宮裡一趟,突然想起,有些話還沒有皇上說。”

“我等你回來!”

老妻的話,幾十年如一日。

左先生再一次來到了宮中,對酈世亙惱怒的臉色視而不見。

“今日這話,皇上如果聽,我就留下來,繼續輔佐皇上。如果不聽,那我想,我再留下來對皇上來說,也沒有什麼用了。”

酈世亙的臉色變得鄭重起來,他連忙起身,急聲對左先生道:“先生說的這是什麼話?沒有先生,哪裡能夠有我的今天?我不能沒有先生。”

這倒是酈世亙的真心話。

雖然有時候覺著左先生架子大、脾氣臭、沒有眼色、煩人,但左先生的地位在他的身邊卻是無人可以取代的。

何昆,不過是個寵臣。

左先生,才是真正能夠辦事、盡心辦事、有能力辦事的人。

酈世亙的心裡,還是清楚的。

一見左先生真的起了離去的心,酈世亙頓時慌了,立馬收起了這些日子養得越來越大的脾氣,盡心挽留。

這一晚,酈世亙和左先生談了一整晚,前嫌盡去。

第二日,酈世亙特地招了汝南王進宮,不知說了什麼,但隨後,皇宮的守衛就改由汝南王接手。

向炎從宮裡出來,嘴角的笑意同時收斂。

京都畢竟不是東平王府的主場,東平王府力量有限。

之前,酈世亙本來已聽從他的建議,準備調集東平軍進京護駕,現在卻說這事兒先緩緩,免得東平軍動了,東邊的夷人就不穩了。不但如此,還讓汝南王負責了宮裡的守衛,只怕,酈世亙對他起了防備之心了。

看來,得提早動手了。

向炎吩咐:“迷心,讓他們盡快行動吧!再遲,只怕就來不及了。”

“是,世子爺!”

一個動聽的聲音響起,似近似遠,如真如幻。

當此時,風過,梧桐樹上最後一片葉子,也被無情地卷落,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沒有任何遮蔽。

果然,無情最是秋風。

這般無情的秋風,似乎傳遞了這樣一個資訊。

秋天已經來了,冬天,還會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