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剜了她一眼,紅八輕咬嘴唇,面露委屈之色。三太太心裡就暗嘆了口氣。這孩子,還是太嬌慣了些,這麼點事兒就沉不住氣了。還好姜媽媽走得早了一些,並不知道紅七已經好了,這件事未必沒有迴旋的餘地。

三太太暗自思忖著。

紅七自進去見了老太太,見她禮儀周到,口齒伶俐,老太太先露出驚容,隨後抱著她先就心肝肉啊地哭了一場,說老天保佑,天佑紅傢什麼的,又上下左右地打量著她,生怕她哪裡傷著了、磕著了、碰著了,又忙不疊地叫人去請大夫,好不殷勤。

四個太太也在一邊陪著落了不少淚,幾個姐妹們也重新見過,三太太還特地叫紅八給她賠禮道歉。

老太太歡喜地又要請和尚來做法事,趨趨邪氣,又說要去廟裡添香油,感謝菩薩,一個晚上,老太太拉著紅七的手幾乎沒有放過,好像失而複得了什麼寶貝,吃飯的時候,更是親手為紅七夾她所愛吃的。

所有的人都知道,紅七,再一次成為這府裡的頭一份了,下人們的臉,格外殷勤。

再說姜媽媽,出了紅府,她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就收了起來,變得沉重萬分,憂心忡忡地上了馬車。馬車一路走,到了清河縣衙的後門才停下了。

看門的婆子熱情地招呼這姜媽媽,姜媽媽強笑著應了,熟門熟路地走了進去。

裡頭是個寬敞的院子,正房五間,東西廂各三間,都帶了耳房。中間是天井,院子裡中了些花、樹,錯落有致,只是到了冬季,大多已經蕭條了,只剩光禿禿的杆子。只牆角處的一株紅梅,迎風怒放,開得正豔。

姜媽媽徑自去了東廂正中的屋子,守門的小丫頭正瑟縮著肩膀,不停地朝手裡呵氣,見了她,忙笑著迎上,壓低了聲音道:“奶奶正和姨奶奶裡頭說話呢。”

方說著,裡頭就傳來周大奶奶小賈氏爽朗的聲音:“是姜媽媽回來了嗎?進來說話吧!”

姜媽媽就進去了。

外頭是一個待客的小廳,兩個小丫頭迎上來,服侍姜媽媽脫了外頭罩著的半舊銀鼠皮大氅,大丫頭秋雁親手打起了東間的軟簾,笑道:“媽媽辛苦了,凍壞了吧?趕緊進來,裡頭燃了火盆子,正暖和著呢。”

姜媽媽就進了東間,周大奶奶小賈氏和她的姐姐,清河縣的縣令夫人大賈氏兩個正分坐在榻兩邊,中間擱著個棋盤,也沒走幾步。

小賈氏年約二十許,穿著件素色的褙子,只用根翠玉簪子鬆鬆地挽了個髻兒,素淨淡雅;大賈氏穿著富貴牡丹紋的褙子,深紅的裙子,戴著五鳳含珠釵,端莊貴氣。

姜媽媽就笑著給兩位奶奶請安,腰還沒有彎,就叫大賈氏命人給攔住了。

“我們姐妹從小一個鋪上長大的,從不講這些虛禮。姜媽媽您也別見外,全當在府裡一般,不要客氣才好。都這麼正兒八經的,下回,我可不敢再讓她來我這兒住了。”

小賈氏就笑著拉了姜媽媽榻邊上坐:“來來來,趕緊坐下,要不然,我可就要被我那沒有良心的姐姐給掃地出門了。”

姜媽媽便也不再客氣。

姜媽媽是長房嫡長子週三公子的乳母,小賈氏卻不過是庶長子之妻,在府裡,小賈氏是得敬這姜媽媽三分的,自然不敢受她的禮。這回只因在外頭,小賈氏向來又會做人,姜媽媽投桃報李,才給她這個體面,敬她幾分。

大賈氏曉得這層關系,為了妹妹,自然怎麼也不會受這個禮了。

姜媽媽坐定,另一個大丫頭落蕊已沏好了茶,送了上來,笑道:“是媽媽喜歡的大紅袍,喝了暖暖身子吧。”

落雁這時又拿了暖手爐子來,小丫頭也把火盆移得靠近了些。

姜媽媽喝了口茶,感受著屋裡的溫暖如春,就長長地嘆了口氣,這才覺得快要凍僵的身體有了複蘇的跡象。

小賈氏屏退了下人,上身前傾,問道:“依媽媽看,那紅家的態度如何?可有主動取消議婚的意思?”

原來,周府老太太不知從哪裡聽說了紅七小姐傻了的事情,立馬打了退堂鼓。這可是他們長房嫡長子,怎麼能娶個傻子?

但這議婚都過了提親、合八字,已經到了小定這一節,可以說過程都走了一小半了。

雖還沒有正式下聘,但人們眼裡,這婚事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結果,紅七小姐剛一出事,他們就反悔,難免被人詬病。

如果是別人倒也罷了,偏是長房嫡長子的週三公子,老太太是萬萬不容他的名聲有半點瑕疵的。

老太太急得都病了,特派了向來能幹的大奶奶小賈氏來處理這件事,這也是因為小賈氏的姐姐大賈氏正是清河縣縣令的夫人,她同紅家的幾位太太也有交情,也可以在中間說和說和,這重要的差事才落到了她的頭上。

老太太的意思是,第一,最好是由那紅家提出退婚,這樣才不會損及週三公子的名聲;第二,不能讓紅家心裡帶著怨氣,以後拿著這件事說三道四的,留下後患。

這事兒是絕對不容許出錯的,慎重起見,小賈氏就先暫時沒有出面,而是先派了姜媽媽去紅府先探探口風。也免得她一出面,那紅家接受不了談崩了,就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姜媽媽聽了,就大大地嘆了口氣。

“唉,什麼取消啊,依我看,那紅家還存了想李代桃僵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