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出來的措不及防,一下子打碎了眾人頭顱, 讓他們的腦漿混作一團。誰都未注意到別無欲是何時暴怒, 只當他是聽到了菩提的回稟, 才面『色』陰沉至此。

而謝虛, 他早已得知自己的血脈身世, 現在心中生不出一分漣漪,反倒因為劇情順勢發展, 而略微放下心來。

至少此時, 黑髮的美人面『色』沉靜, 殷紅唇畔略微勾起——落在旁人眼中,便是凝成一片苦澀笑意。

“別宗主。”他如此冷淡地稱呼道, 腕上傷痕凝結,好似美人唇珠上的豔紅的一點;因方才『逼』出的幾滴心頭血, 真正是動了元氣的緣故,現在謝虛的語調,都好似帶著單薄虛弱的冷意, “您要如何懲治我?”

沒有逃避, 不曾遮掩。

謝虛從前在稟告正事時,也偶會喚他“別宗主”, 但從沒像這般,連舌尖都滾著疏離一般。

別無欲冷顏睥睨他,瞳孔都從沉黑被熬成血『色』。

——分明是他做錯了, 他搶佔了自己親子的地位, 偷享十幾年的寵愛。別無欲心中如此道。

但又有一個掩在心底, 更隱秘的聲音道:當真如此嗎?

謝玉、玉胥,恨得都是他。而謝虛當年,不過是被無意捲入這場混『亂』,被充做報復工具的棋子。

這樣詭異的氛圍,被皮肉清晰磕在地面的聲響打破。

“若宗主不再認謝虛為謝小宗主,便請宗主賜下恩許,讓老朽收養謝虛為義子!”夢長老恍如蒼老數歲,白鬚微顫,目光中略過一分不自在的恐懼,有轉瞬堅定不已。

他這樣的修為地位,又為極欲宗奉獻頗多,便是別宗主,也不曾讓他行過如此大禮。可為了自己一手看養過來的謝小宗主,夢長老終究是不忍。

比起愕然的別無欲,謝虛自然也十分吃驚。那眉頭都蹙起,滿是不贊同:“夢長老,你……”

“老朽也懇請,將謝小宗主記為老朽名下義子。”詭長老一時忘了改口,卻也分毫不讓。

便是最為明哲保身的司長老,竟也選擇在此刻觸怒別無欲:“吾一無血緣宗族要照料,二無親傳弟子要送終……看著謝虛此子數年,知根知底,不提養為義子,便是收做親傳徒弟,也是善舉。”

菩提真君在一旁汗如瀑下,不提這謝虛討不討別無欲的喜愛,將這些鎮派長老哄弄的團團轉倒是真的。

這些長老的確輔佐他治理宗門許久,地位超然,但此時的別無欲,卻滿臉煞氣,幾乎是抵不住的殺意,要噴湧而出——

這些人何處來的膽量,竟要與他爭奪謝虛!

父子多年,謝虛對別無欲的情緒變動自然也十分敏銳。那一分殺意,像是雪地裡掩藏的一柄刀鋒,危險無比。

呼吸間似乎都透著緊繃的意味。

僅之前為他說句軟話,便致別無欲暴怒,甚至對詭長老出手。現在竟要留他在極欲宗,自然是觸怒別無欲,讓他起了殺心也不奇怪。

謝虛便是再冷心冷情,也沒有到臨走還要拖累幾位長輩的地步。

“幾位長老,謝虛謝過抬愛,”他道,目光清明無比,“可我出現在此處,便是罪孽。”

黑髮白膚的少年,如此評價自己時,好像撇去了一切情緒,不帶分毫怨憤與自哀,自然也不像反諷。

別無欲好像被什麼紮了一下,心細細密密地連著疼,連那殺意都一併洩了。

便在眾人皆恍惚時,謝虛又拋下平地一驚雷。

“謝虛願被逐出宗門,此生再不入極欲宗一步,亦不用極欲宗之名遮陰謀利。”

他唇微微抿起,似在糾結:“……只是我這些年頂替小宗主所用花銷,一時無力返還,只消餘生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