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之醫並未得到答案。

他看著謝虛微微一頓, 少年細密的眼睫垂了下去,黑沉的瞳中,飛快掠過微妙的情緒。

路徑兩旁的燈籠暖光大盛, 微微搖晃,可燭光落在謝虛的眉眼間, 卻莫名如同予他眉梢添上細雪, 盡是疏離與冰冷。

謝小宗主淡然道“與你無關。”

只這一句, 便讓別之醫心如死灰,腦中寂靜無比。

他僵了許久,才若無其事地『露』出笑容來“是晚輩僭越。”別之醫只當自己不自量力,敢去探聽謝小宗主供在心尖的人,這四個字的回答, 實在再合適不過。

別之醫這般小心翼翼,反倒讓謝虛略微反思起方才自己是不是太過生硬了,只是他也不能直白地告訴別之醫談棠『性』情暴戾, 對自己厭煩至極, 若說傾心的緣由,只“劇情”兩字罷了。

長袖下的手,微微收緊了些。那顆玉髓丹若不是九品靈『藥』,堅硬無比, 只怕這時已經被別之醫掐成了粉末, 也是那硌在指腹的觸感, 提醒了別之醫還有一條暫且逃避的路。

他一仰頭, 便將玉髓丹吞服了下去, 將手放下來時,指尖似乎都留存著不可自抑的顫抖。

剎那間,無數靈氣纏絞在別之醫的丹田中,身體上的痛楚蔓延而上,反倒讓別之醫可以神『色』自若地面對謝虛。

只是面『色』蒼白的青年唇瓣翕動,最後也沒忍心說出重話,嘆息一般地道“謝小宗主……請回。”

……

謝虛對著白『色』鮫綃發呆。

層疊輕紗中,隱約可見那人半靠在榻上,一頁一頁地翻書,映在鮫綃上的影子愈加勾勒出那人動作閒適又貴氣,如同誤墮人間的謫仙。

謝小宗主至今還未面對過這樣棘手的狀況。

談棠生氣了。

雖然談天魔自被謝虛撿回來時,就無時無刻不在生氣,但至少在劇情描述裡,他的憤怒更像是對螻蟻的不滿與厭惡,從未真正放在心上,這麼清楚地用行動抗拒還是第一次。

謝虛先前沒聽秋詞師兄的話,對談棠刻意冷淡,一是怕違反了人設,二便是怕那些負責送靈『藥』、膳食的靈僕會跟著落井下石。沒想到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這一點——畢竟他從小世界回來後,第一個去看望的是別宗主,第二個上心的,卻不是養在房中萬千寵愛的談棠。

而是一個相貌俊美,從小世界裡帶回來的男人。

這個訊息不知怎麼便傳出去了,或是因謝虛和別之醫都未加遮掩的緣故。

那些靈僕早便嫉恨談棠如此受寵,卻還故作姿態,對謝小宗主冷淡非常。知曉了這個訊息,雖不敢明著輕慢談棠,卻也刻意將這件事以閒聊的方式傳到了談棠耳中。

談棠倒不至於瞧不出靈僕的小心思,頓時覺得十分可笑。真將他當成被養在院落裡,以『色』侍人的臠寵了不成?

但談棠雖理智上覺得嘲諷,心底又莫名地……不悅起來,甚至生出難平的戾氣與殺意。

這點,談天魔想一想便也瞭然了。

他被當做臠寵,讓一個凡人養著,這等荒謬事足以讓那些被他斬殺的大魔的冤魂都笑活過來;更別提這慾壑難填的凡人,有他一個還不滿足,竟去尋別的男人,此事若傳回深淵裡,只怕要惹眾魔恥笑——殺人如麻的談大天魔,居然落到要與人爭寵的田地。

談棠此時似乎忘了,深淵中能嘲笑他的大魔屈指可數,而那少數幾個,也在千萬年前的戰役中被他斬殺了。

如今談天魔一想到那些靈僕口中,“光風霽月、儒雅斯文,不知比他好了多少”的『奸』夫,便覺心中惱怒,一個凡人罷了,何德何能可與天魔相提並論?

只是謝虛哪次出門歸來不是挨著談棠撒嬌親密,如同膩人的小貓一般,細細將這段時日的經歷都說完,再纏要著蹭臉擁抱,說幾句讓談棠恥笑的情話。這次倒好,一心落在新寵處了。

談棠想著,將書頁又重重地一翻。

透過鮫綃,謝小宗主坐立不安的樣子傳過來。

如此磨到了日落,膳食峰的靈食份例都送了過來。謝小宗主親自調羹,將碗中靈稞壓成細碎好克化的粥水,小心翼翼地試圖揭開那一層鮫綃。

築基期弟子,肉體雖比凡人堅韌,但並非刀槍不入冷熱不侵,尤其是謝虛這等不修體術,被精貴著養成的小宗主。

那靈食其實燙得很,玉石製成的器皿又是隻能儲存靈氣不隔熱的,只端了一會,謝小宗主手指便被燙得通紅,只是他毫無所覺般,傳進鮫綃裡的聲音有些低落“阿棠,你還在生氣麼?”

談棠深覺此事讓他受辱,已在心中想好了一百種報復的方式,本不欲再理會謝虛,只是聽見少年傳來的聲音似含著一分低沉委屈,綿軟得像是下一刻便會哭出來般,還是忍不住不自在起來。

他的心都跟著謝虛的音調軟了一軟。

談棠雖然也挺想聽謝虛哭的,但不是在這種情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