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天師細細觀察符咒所繪, 便會發現那竟只是張最下品的驅邪符。但卻正是因這被團得皺巴的符咒,才攔截出『性』命最後的紅線,將邪祟盡攔在另一端。

地上一道被深刻劃出的劍痕,正源源不斷地冒著瑞氣。別說惡鬼,便是從趙時錢腹中不斷湧出來的鬼嬰碰至那道劍痕, 都被傷得吱吱直叫,不甘地退避三尺。

杜華抱著自己被啃噬的乾淨的左臂, 微一按壓便覺出掌心中一片滑膩血跡, 他抬頭望著漫無邊際的鬼『潮』,哪怕謝虛所掏出的符咒散出的金光溫暖, 卻也鎮不住他心中的驚駭。杜丹強壓住恐懼, 擦拭掉後知後覺冒出來的眼淚,想要將杜華從地上拉起來,不住地細聲安慰道:“哥、哥, 不要怕!那些惡鬼已經被趕跑了!”

杜華已經是陷入精神恍惚中, 他無法不在意自己空『蕩』『蕩』的手臂,悲憤浸滿整個心臟。哪怕這世間有可肉白骨的靈『藥』, 卻也絕輪不上他,杜華這人已成半個廢人!

滿頭大汗的趙富皓與花容失『色』的趙夫人緊緊挨在他面前,杜華微一錯目便能看見。那一瞬間,心頭的怨憤找到了發.洩口噴湧而出, 他顫巍巍地站起, 在杜丹錯愕的目光下, 獨臂的杜華一把將趙夫人推進鬼『潮』中。趙富皓更是被他一腳狠踢在腰跡, 也踉蹌地跌了進去。

哪怕身負重傷,他也到底是天師的體質,要對付兩個凡人再容易不過了。

“要不是你們,我也不會失去一臂,成了廢人……” 他陰暗低沉的聲調在那一瞬間戛然而止,杜華不可思議地望著摔在鬼『潮』中,卻安然無恙的二人。

惡鬼們的表情在兩人跌入的剎那變的極其扭曲,它們向摔倒的趙夫妻兩人撲去,卻如同咬到了什麼奇怪的屏障,被瞬間彈開。

杜華腦中嗡了一刻,想到的是莫非這兩人是惡鬼所扮?但他在心思轉圜間便否定了這個可能『性』。

天師對世間靈物極其敏感——那夫妻二人身上,分明帶了什麼保命的寶貝!

這個念頭一生,杜華便像被蠱『惑』了一般,一步步踏出謝虛桃木劍所刻、符籙所遮的範圍。杜丹還在為兄長方才的那一推而震驚,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待回過神來,已經看見杜華一頭扎進鬼『潮』中,發出淒厲的尖叫。

天師的血肉對這些惡鬼來說是大補之物,頃刻間,杜華便被分而食之,僅吊了一口氣在那。

許湫明漂浮在空中看著那些伸出烏黑指甲,在黑氣中掙扎的惡鬼,本就是十分嫌棄。再看見杜華往裡扎的『操』作,也是被震驚地說不出話,目瞪口呆道:“這蠢貨!”

怎麼盡知道給謝虛增加工作量!

正一心運符抵禦鬼『潮』的黑髮少年被那淒厲的哀鳴嚎喊的微微皺眉,原本想直接放手不管,但是在看見那洶湧如浪『潮』的鬼怪時,還是極輕地嘆息一聲。

他分出一手,自袖中折出符咒,抵在眉心前,以血為硃砂畫出一道簡易的陣法,打在杜華的被血浸得半透明的衣衫上。

剎那間,諸邪退避。

李天師臉『色』蒼白,他望著還呆怔著、面如死灰的小姑娘,提醒了一聲:“還不快去。”

杜丹像是才醒過神來,飛身走出兩步,將生死不知的兄長拖了回來。

楊漾已經完全遊離在眾人之外了,他以一種奇異的目光盯著趙氏夫妻,腦中此時唯獨只剩一個聲音在勸說著他:就是他們身上有著至寶,如若拿到,定可在這險之又險的境地下留存『性』命。

眼見他也深思不屬地想要踏出去,黑髮少年冰冷似含嘲諷的聲音卻是瞬間將他喊醒了:“你也想重蹈覆轍?”

杜華的慘狀瞬間浮現在面前,楊漾挪動的腿腳一軟,直接癱倒在地上,一抬頭便正對上惡鬼的嘻笑,嚇得差點又『尿』褲子了。

好險!好險!

他再怎麼貪心也該覺出方才的情況不對勁了,那簡直像是被什麼魘住了,要出去自投羅網一般。

謝虛只不慌不忙地駕馭驅邪符抵禦惡鬼,手法愈加顯得熟稔,驅邪符的金光也一次比一次更盛、維持的時間愈久、那些鬼『潮』也愈忌憚地後退一步。

但昨日謝虛只畫了二十餘張符,並不算多,總有用完的一瞬間。

眼見面目猙獰的惡鬼越來越多,許湫明甚至想著現在讓謝虛和他交換肉身——謝虛或許還能憑著魂體逃出去。這念頭太強烈,許湫明不經意間便說了出來,只見那一騎當關萬夫莫開的天師竟是詫異地瞥了許湫明一眼,問道:“學會了?”

許湫明:“?”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謝虛的意思,卻見謝虛已收回目光,平靜對趙氏夫妻道:“趙先生、趙夫人,不知現在你們還需不需要天師?”

雖然身處鬼『潮』無甚損傷,但這情景太駭人了,夫妻兩人以驚魂未定的目光看向謝虛。

明明是面貌極年輕的少年,在這一刻卻奇異地讓兩人如同看到活了千年的老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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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虛殷紅的唇角微微挑起,指向那還不斷吐出鬼嬰的趙時錢:“令公子的問題,我可以解決。”

“……”趙富皓微帶懷疑地看向他,卻是趙夫人美目微顫,滿是期盼。

“二位雖身佩至寶,暫不受惡鬼侵擾,但那寶器已是氣運逐漸黯淡,終有一日靈氣盡失,護不住二位。”

這句話,卻是扎進兩人心中最憂慮的那一點了。

謝虛手持靈符,以一籙克萬鬼,這樣的形象實在沉穩可靠。他接著道:“而以我之力,可全滅惡鬼,一勞永逸。再者,我絕不會多問不該問的……相信藉由我活下去的幾位天師,也會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