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算是做了這麼多年的掌教,薛道衝仍舊是沒有想清楚,既然是不求長生,為何祖師爺還要把那座大殿命名為長生殿,想不清緣由的薛道衝轉過頭看著青石階上那個年輕道士。

嘴裡含了一顆山上野果的年輕道士不是旁人,就是他們兩個小道士口中的梁周師叔,此刻看著臺上那個老道士正看著自己,梁周嘿嘿笑道:“師傅,我才去後山採摘了果子,嚐嚐?”

說完之後,他也不等薛道衝回答,只是從兜裡掏出個大果子,扔向臺上,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果子在半空劃出一個弧線之後,不偏不倚的落在高臺之前,眼看這顆果子馬上就要變成一顆四分五裂的果子,站在高臺上的薛道衝雙袖無風微動,那顆果子詭異的在空中落下又上升,最後薛道衝伸出一隻枯瘦的手,接住這顆果子。

在師傅面前做了這樣一個不大不小惡作劇的梁周,幾步跑上樓觀臺,與師傅並肩而立,把薛道衝手中果子給重新拿回去,給在衣袖上擦了擦,這才重新放在梁道衝手裡,恭敬道:“師傅請。”

頭上挽了個道髻的薛道衝溫和說道:“梁周,前些時日我讓你下山去,你去了東越?”

回山多日,才第一次被薛道衝問起這事的梁周撓了撓頭,他也知道山上明令禁止不讓出東越,佛道不和,早就是慣例,終南山雖說沒有存什麼和這些和尚一爭高下的心思,但還是約束門下,不要和這些和尚發生衝突,以免惹起麻煩,更何況是東越這個舉國信佛的地方。

原以為師傅怎麼都要不輕不重的訓斥一番,可薛道衝只是擺擺手之後便作罷,不去說這個事情,反倒是感嘆道:“之前你有位師兄便是這麼不聽話,最後便被逐出山門了。”

梁周嘿嘿笑道:“徒兒自有分寸,以後不去東越便是了,只是徒兒這次去其實還碰見個很有意思的年輕人,徒兒把山上採摘的丹霽茶都給他了。”

終南山雖說被大楚朝廷也不輕不重的敕封為道教祖庭,薛道衝身上也有國師這個名頭在身上,可這位國師要不是上首榜,知道這位國師的人其實也不多,其實除了每年送些丹霽茶到陵安之外,陵安可沒有一個終南山的道士。

薛道衝性子早就是出了名的溫和,對於這些訓斥徒弟的話不想去多說,只是說起了之前那兩個小道士在這青石階上的爭論,等到說到那長生殿時,薛道衝便考校問道:“梁周,你說為什麼祖師爺要把那座大殿叫做長生殿?”

梁周拋去吊兒郎當的模樣,正色道:“其實師傅不問,徒兒也想說,這些時日我想了不少,覺得世間的道士都說修道證長生,可咱們不求長生,應該不是祖師爺的原意,只是之後歷代先人們覺得求長生不是正道,這才有了咱們這個問題,這座長生殿原本便是祖師爺建的,只怕是不好更名。”

薛道衝不置可否。

“去長生殿看看。”

薛道衝忽然要去長生殿看看,那做徒弟也只能跟著去,下得樓觀臺後,兩人穿廊過棟來到長生殿前,薛道衝對著大門打了個稽首,便踏入大殿,梁周在身後跟著有模學樣,兩人踏進大殿之後,先在祖師爺的木像前上了一炷香,梁周注意到木像之前的那柄贏魚劍不同於書上說的劍柄朝右,而是恰恰相反,當日大典,梁周雖然也在場,但還是沒有去注意到這個微小的變動,薛道衝抬起頭,知道梁周心裡所想,解釋道:“既然是重回山中,自然該有些新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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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道衝說完之後便走向大殿一側,哪裡有無數盞油燈,按照山上人的叫法,便是長明燈了,新山上的弟子都要在此點一盞長明燈,會有專人每日新增燈油,若是有一日燈的主人歸天,長明燈便會自動熄滅。而自然也會有人把這熄滅的長明燈撤走,因此此時的無數長明燈應該都未熄滅才是。

薛道沖走過去,看了看這些長明燈,卻發現一側最裡面的一盞長明燈燈火微弱,看著便快要熄滅了,可油燈裡燈油尚存。

梁周顯然也是注意到這副場景,猶豫開口問道:“師傅,這?”

薛道衝嘆了口氣,“大限將至,這便是你的那位師兄了。”

梁週一怔,不知道說什麼,也就沒有開口。

薛道衝喟然道:“當年他在山上時,便事事叛逆,卻是天資不錯,雖說為師一向脾氣溫和,不去動怒,可他所做之事實在太過分了,為師把他逐出山門之後,也曾告誡過他,他的性子要不得。”

梁週轉過頭去看那盞長明燈前木牌上的名字,卻意外的看到了三個字。

冉無序。

對於這位世間第五境之下第一人,梁周也有所耳聞,對山上有個棄徒他也知道,可各位師叔伯都對其三緘其口,所以他也不知道這個棄徒是誰,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冉無序居然是山上的棄徒。

心裡有些震撼的梁周抬起頭,卻剛好看著這盞長明燈熄滅了。

梁周驚道:“師傅,熄了!”

薛道衝轉過身來,沒有說話。

長明燈裡,油未盡,燈卻枯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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