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白頭看暮雪(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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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施行新政或是變法,無一不是從政事入手,而對軍旅的涉及並不多,就算軍伍積弊到了不可不改的地步,也只能旁敲側擊,儘量用溫和的法子將新政施行下去,實在是因為武人不同於文人,文人被革了官職最多不過是抗議,至多也只是寫篇文章抒發牢騷,而武人則不同,若是改革改到了痛處,就算是起兵造反也是有可能的,前朝那位大司馬便是因為不信邪,非要在一月之內連撤換了多達百名領軍將領,才導致軍伍譁變,讓那位大司馬大驚失色,還沒等到他出兵鎮壓這些叛亂士兵,那位皇帝陛下為了不引起更大的譁變,不得已斬殺了這位立志要富國強兵的大司馬,隨之新政也宣告失敗。而到了本朝,軍伍自有一套制度,一應俱全,加之軍伍之中其實弊端並不是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因此宰輔大人向軍伍開刀之時,也並不急於求成,只是從戰馬到兵器一點一點的緩慢的施行他的新政,也不期望著一蹴而就。
陵安城年關已過,眼瞅著就要到了正月十五的上元節,可陵安這幾日仍舊是大雪紛飛,讓陵安眾多百姓不知道在私低下罵了多少次賊老天。
按例陵安年關前後朝廷都要進行一次朝會,年前一次,年後一次,年後的一次主要是總結一下一年的得失,順便再按照官位高低分發一些年貨,因為百官來著天南海北,不是人人都是陵安人,因此這年貨只是個賞賜,沒想著當真在年前發。而以往時日百官之中一向是宰輔大人所得最多,無人能出其右,不過今年因為有苑老大人在京的緣故,苑老大人便領到了和宰輔大人一樣多的年貨,這看似合情合理的一次分發年貨倒是讓很多反對新政的官員為之一震,覺得老大人餘威尚存,連陛下都不敢拂了他的面子,便越發覺得有老大人在,高深那老兒的新政遲早要黃,因此一個個這個年過的還算是舒心。除去在朝百官,這年貨分發還有在京的幾位王侯和軍侯,不過今年在提到那位已經被革除爵位的天軍侯的時候,作為大內總管的柳寶卻一怔,斥退了跟在身後的小太監,跟著前面那個中年男人走出了很久,才小心翼翼開口道:“陛下?”
男人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沒有說什麼。
雖說僅憑一個嗯字柳寶無法琢磨出陛下此刻在想些什麼,但從那個嗯字的語氣聽來,陛下應該算是心情比較舒展,因此柳寶也就收了收心。實際上就是他這一手光憑皇帝陛下的一個嗯字便可判斷出心情的本領,大內這麼多宦官可沒一個人能及得上他,其實想要練就這一項本領,時間和察言觀色這兩項,缺一不可。
眼見著陛下此刻心情不錯,柳寶這才輕聲開口說道:“今年這年貨,陛下您看是不是要發給天軍侯爺,不過侯爺去年已被革除爵位,再發只怕是有失公允,唯恐朝臣生亂。”
柳寶想著只要提出侯爺陛下肯定要動容,果不其然,男人腳步停滯了片刻,然後便傳來一聲不輕不重的嘆息,柳寶心裡沒底,對於陛下,他其他什麼時候都能猜出幾分,可一但是關於這位已經被廢的侯爺,陛下的心思便最是琢磨不透了。
男人重新前行,語氣古井無波,“既然被革除爵位了,年貨自然便不能發了。”
柳寶低頭正想應答,不過偏偏又聽到陛下開口說道:“把東越送來的賀禮給他送去,不要珠寶,就拿些吃食便可,對了,別忘了多帶幾罈好酒。”
柳寶為難道:“那以什麼理由?”
男人轉過身,看著柳寶,冷聲道:“朕賞賜東西還需要理由?”
柳寶顫顫巍巍跪下,如墜冰窟。
男人沒有去理會,自顧自緩緩沿著走廊走去,時不時抬起頭,看了看走廊外邊仍舊在飄落的雪花,想著和某人的頭髮一模一樣,不由露出了個會心笑容。
——
而此時此刻在皇宮之外,不遠處的疏諫閣內,在大年過後便一直待在此處的宰輔大人,看了看窗外大雪,忽然興起,提了一把油紙傘踏出疏諫閣的大門,讓一眾官員都摸不著頭腦。
宰輔大人出門之後,也沒說想著要去哪裡,只是撐傘前行,感受著雪花飄落在傘面上未化之後堆積的那份沉重感,微微一笑,街道上並未有什麼行人,本來才過年關沒幾天,大雪紛飛竟然是連小販都沒幾個,宰輔大人走過好幾條街道之後才在一處巷子口看到一位賣烤紅薯的老人,花去幾文錢買了一個烤紅薯的宰輔大人卻沒想著吃,反倒是把滾燙的烤紅薯放進懷中,宰輔大人感受著那一份溫暖,默然前行。
再走過一條街道,宰輔大人卻在某個巷口碰見了同樣一身冬衣,撐傘站立的苑老大人。
兩位被認為是足以左右大楚今後走向的大佬想逢風雪中,一時間相對無言。
破天荒沒有晉南衣跟著的老大人擱著風雪呵呵笑道:“高深,老夫今早就有預感,今日要碰見你,因此便一人出門了,果不其然,在這裡真的碰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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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深走過去幾步,攙扶住老大人,不過兩人雖說年齡相差也有幾十歲,不過看起來到底都是滿頭白髮,在旁人看來,說不清誰大誰小。
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語氣平淡些的宰輔大人輕聲道:“老大人既然身子骨不行了,風雪天出門做什麼,若真想和高深好好談一談,一封信,高深自然便到府上便是。”
老大人擺擺手,感慨道:“年輕的時候總以為到了陵安做官,便可以把這裡當家了,可這大半輩子過去了,還是不習慣啊,就像南衣在慶州一樣,畢竟不是自己的家,哪裡能舒坦,倒是你高深是陵安人,我是慶州人,算起來這陵安應該是你的家才是,我一個快要入土的老不死來找你麻煩可實在是有些缺德啊。”
宰輔大人平靜道:“不至於。”
老大人笑了笑,“沒記錯的話,當年老夫可沒少嘲諷你,不過你能當上這宰輔,倒也是應當,放眼滿朝,連個敢和你對著幹的人都沒有了,你不當宰輔誰當宰輔。前兩年那姓孫的小子還不錯,不過死早了,然後,嘿嘿,然後老夫不就來了?”
宰輔大人也不惱火,只是輕聲道:“新政之事,晚輩謀劃多年,除去為大楚之外,自然也為晚輩自己,因此萬萬不能停。”
老大人反問道:“新政之後,大楚能一統天下,能把北匈滅了不成?”
宰輔大人斬釘截鐵說道:“現在不行,但十年二十年之後便行。”
老大人嘆氣,沒去反駁這句話,只是平靜道:“老夫自然知道說服不了你,這次和你相會,不過是想知會你一聲,老夫自當和你扳手腕子一直板下去,最遲在夏至前後,老夫便想和你分出勝負。”
宰輔大人一怔,疑惑道:“老大人何必這麼急?”
老大人輕笑道:“你真當老夫是你高深,老夫也不怕坦白告訴你,老夫時日無多了,死之前便想和你這後生分出個勝負,畢竟神龍年間那些老兄弟早死了,沒人能讓老夫上心了。”
宰輔大人不說話,因為是實在不知道怎麼開口,老大人輕輕掙脫開宰輔大人的手,轉身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