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堯持著鞭子一步步踏著風沙而來, 從建威將軍的身邊走過。

建威將軍並非愚夫,聽了唐堯的話,立時目光一凜, 而後側過頭去, 望向了紀屏州。

紀伯爺捨得自己的兒子放在他這裡,是為了讓他心安。

建威將軍對自己老戰友這舉動略有些感激, 便想著要對紀屏州多一分善待, 而今聽了唐堯所言,看著紀屏州的目光卻多了幾分怒意。

紀屏州從馬上跌落, 唐堯抽在他身上的幾鞭,又是鞭鞭用盡全力, 他只覺得自己衣下的面板已是皮開肉綻,而今臉上的神色很是猙獰, 似是痛極。

劉氏被小廝攔住, 看著紅衣少年揚鞭走向了自己的兒子, 更是心顫膽寒, 嘶吼道:“你住手!”

即便唐堯是安國公世子、長公主獨子,也不該無法無天成這樣,她的兒子剛剛從馬上摔了下來,他不趕緊叫人趕緊把她兒子扶起來,反而揚鞭去打, 這是什麼道理!

劉氏護子心切,突然掙從幾個阻攔著她的小廝之間逃脫了出去,飛快往唐堯與紀屏州那邊跑。

卻不料, 唐堯忽然回過身來看了劉氏一眼。

少年手中握著腕粗的長鞭,紅衣怒目,往她這邊撇過來一眼,眼底染著的暴戾足以讓劉氏止住步子 。

劉氏一個內宅的婦人,何曾應對過這種狀況。

她看著唐堯挺拔站立的身姿,只覺兩股戰戰,這分明是個比她兒子還小上幾歲的十三四歲的少年郎,卻早早就有了個打打殺殺的混不吝的名聲,這樣的人,等著長大了,指不定就成了個殺人無度性情陰戾的惡徒了。

趙氏擁著程祈寧在馬場外頭護著,將唐堯的舉動盡數收入了眼底,亦是一驚。

即使是趙氏跟在建威將軍身邊長大,見慣了軍營裡頭打打殺殺,唐堯動作裡的利落以及殘暴還是讓趙氏嚇了一跳。

趙氏擁著程祈寧的手不免緊了又緊。

程祈寧原本正緊張無比地朝著唐堯的方向瞧,趙氏搭在她細細腰上的手稍稍用力了些,程祈寧便能覺出自己的腰上一緊。

她側眸,看著自己的娘親正擰眉看向了唐堯的方向,眉間攏著陰翳,目光沉沉。

而唐堯見劉氏停住步子,便又回轉過身子去不再看著劉氏,且輕輕嗤笑了一聲:“慈母敗子!”

這紀屏州稍稍轉轉腦筋,便能想到那些信根本不是婉才人或是李棠如,可是他卻根本沒有細想其中的古怪,只歡天喜地的以為自己喜歡的人給了他回應!沒腦子!

再看著紀屏州匍匐在地的可憐模樣,唐堯心中的惱怒更甚,他最看不得一個男人這般沒骨氣沒擔當的樣子,更沒法容忍想傷害程祈寧的人還在這裡賣可憐,揚起鞭子,又想要落下一鞭。

他的手卻被建威將軍握住。

建威將軍看著唐堯,唇瓣翁動:“不可。”

唐堯擰眉,抬眼看了建威將軍一眼。

建威將軍一愣。

唐堯的眉目生得精緻,若是平素溫和有禮的時候,瞧上去甚至有些秀氣,容顏極佳,那時候他初見唐堯第一眼,腦子裡頭蹦出來的便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倒不是覺得唐堯不好,只是覺得唐堯這面容與京城流言實在不符,若按著京城流言,唐堯該是個窮兇極惡之徒才對,他生得這般昳麗,若是隻瞧面容,只道是陌上誰家好少年。

但是現在,他卻在唐堯淡淡撇過來的一眼裡頭,瞧見了濃重的殺氣。

連他這種久經沙場的老將都覺得有些震懾。

再加上他雖將唐堯的手握住,卻能感覺到唐堯的手的力道仍是要掙脫出去,且唐堯的勁兒一點都不遜於他!

要知道老將軍向來自詡力能扛鼎,就這麼弱於一個十三四歲的後生,他的臉上覺得無光,手下按按加了幾分力道。

唐堯這性子,前世少年時是真的浪蕩不羈,後來身居高位,雖說也知道權衡利弊謹慎行事,只是朝堂以他為大,任何事情的生殺大權都掌握在他的手裡,習慣了隨心所欲,乍然被老將軍阻止,下意識便去掙脫。

只是在老將軍的力道也大了幾分之後,唐堯才猛然意識未同前些日子一般在老將軍面前收斂住力道,眸色一凝,轉瞬手掌便放鬆了下來,不再強硬往外掙。

程祈寧外公的面子,還是要給幾分的。

而劉氏見建威將軍阻止了唐堯繼續揚鞭打她兒子的動作,一直緊緊繃著的心猛地放鬆了下去渾身的力氣都潰散了,膝蓋一軟便跪到了生長著秋草的馬場裡。

……

紀屏州最後被老將軍派小廝來抬到了馬車上,帶回了將軍府。

回將軍府的馬車裡頭,程祈寧與趙氏坐在同一張榻上,趙氏的手裡捏著一盞茶,茶水放涼了仍是不往嘴邊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