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曹震派去一輛馬車,頗粗魯地把夏雲接了出來。

在接獲“夏家小姐已到”的訊息之前,他本還在猜,她或許已趁夜逃走了?

畢竟他昨天說得夠明白了,他要她用身子償還那五萬兩銀子,那等於是在賣身,一般閨秀聽了,不跑才怪!

但令人驚詫的是,她沒有。

進門的時候,除了曹震派去的馬車,後邊還多跟了一輛夏家的車。

車裡載著她的衣裳什物,還有貼身婢女一名。

瞧她從容的模樣,彷彿是過來作客,而不是過來抵債,遠遠看著的曹震覺得有趣,他從沒遇過這樣的女子。

該說她膽識過人,還是愚蠢天真呢?

她真以為他會好好善待她?

曹震站在廊下,看著她指揮若定地要人把她的衣籠行李卸下。她今天穿著一件粉底繡小花的紗衫,頭上依舊插著玉簪,日光底下,她娟美的側臉像是在發亮似的,教人移不開眼。

一直到自家總管來到跟前,他才發現自己竟看她看傻了眼。

他表情不悅地轉頭。“有事?”

柯總管一揖。“夏小姐在問,她行李該擱在哪裡?”

曹震心想,照理說,他應該馬上叫人把她行囊丟出去,才合乎自己報仇的心願,但一想到她直入虎xue的勇氣,到口的話他突然收了回去。

“‘碧漪堂’。”

柯總管愣了會兒,才點頭說是。

柯總管所以做出這反應,全是因為“碧漪堂”是曹家大宅最美的一處,前庭後院全部植滿梅樹。一到三月,滿院子粉白的梅花襯著前頭一方池水,景緻何等嬌媚?

“碧漪堂”配上花容月貌的夏家閨女,當然是美人美景,相得益彰。但一想到夏家與曹家的嫌隙,柯總管難免多了揣測。

只是曹震心思本來就詭譎難辨,柯總管是曹老太爺生前找進來的幫手,在曹震身旁跟了七、八年,至今仍不敢說已摸透了主子的脾性。

柯總管領著下人,不到半個時辰,已經把夏雲安頓好。

“柯總管。”夏雲喚道:“我真的不需要去拜見你們家少爺?”

“少爺沒說。”柯總管也很為難。時辰已近正午,他剛才派人去請問少爺,需不需要幫夏雲備膳。可下人尋了一圈回來,說道少爺出去了,也沒留下隻字片語。

依禮,柯總管是該幫忙打點吃食,但夏雲身份特殊,不得主子意見,他實在不敢莽撞行事。

曹震性嚴,雖從沒當著下人的面吼過一句什麼,可宅裡人一想起他,總是戰戰兢兢,生怕自己有半點不對。長曹震十來歲的柯總管也不例外。

左思右想,只能先躲著不見。活像要把夏家主僕囚在“碧漪堂”一樣,柯總管一領人離開,就再也沒人靠近“碧漪堂”一步。

過了正午,夏雲的婢女蟠桃擔心她餓著,忍不住發難道:“都這麼晚了,曹家人怎麼還沒送午膳來?”

夏雲安之若素,渾不覺柯總管的怠慢不合常理。

早先柯總管把她領來“碧漪堂”,她還慌了一下,擔憂曹震在打什麼主意,這會兒不給她們飯吃,她反倒安心了。

沒道理禮遇我這個仇人之女嘛!她這麼想著。

“別指望他們了。”她從衣箱裡取出一袋核桃,又到庭裡尋了顆結實的石塊,砸碎了殼跟婢女分著吃。

她昨晚上愁煩了一夜沒睡好,也想了無數個法子,希望能避過娘吞吞吐吐提及的“那件事”。或許是自己太過天真,但她確實還存著希望,說不定在她有意彌補之下,曹震會慢慢改變心意,放下對夏家的仇恨。這樣一來,她就能重回娘身邊,繼續跟張總管一起打點繡坊的工作。

繡坊有忠心耿耿的張總管幫忙,她很放心;但她不放心娘,知道娘肯定會因為她來曹家,而吃不下睡不好。

而她最不擔心自己,她總是覺得,世上沒什麼事情改變不了,只要有心,加上耐性。

至於幾頓飯沒吃,這等事她還沒放在眼裡,就等曹震出招了。

邊吃著核桃她一邊忐忑,只是情緒沒流露在臉上,不知道自己想的主意,能否教曹震接受?

希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