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千秋節, 榮宏淵給母後上了兩份賀禮。

一份是丹桂飄香畫卷,一份是親手做的桂花酥, 顏青畫見了這兩份禮,眼眶都紅了。

榮宏淵論虛歲也不過才七歲,卻也已經有這份孝心, 如何不叫她感動呢?

雖說因著年紀小,桂花酥他只動動嘴, 手都沒沾過,而長卷畫的非常稚嫩, 桂花只有個大概的形狀,一點的飄逸都沒有, 可顏青畫卻也稀罕得不行, 每日裡都要拿出來反複瞧看,惹的榮桀都要說她:“以前我給你送的畫,你怎麼沒這麼喜歡呢?”

顏青畫一聽就笑了:“這話若是叫你兒子聽到, 準又要笑話你。”

自己家這兒子,什麼性子做父母的最瞭解,他表面上裝的比誰都好, 心裡頭如何想的卻從來不說, 便是跟他老子鬥智鬥勇, 每次輸了也都是一副可憐樣子, 好叫顏青畫心軟去哄他。

“這小子真是賊精賊精的,”榮桀嘆一句,“叫侯太傅做他夫子, 最是合適了。”

這一老一少,性子倒還挺像。

如今安和殿裡多少閣臣還唸叨著侯閣老的好,卻不知道當年被地裡被他坑過多少回,這麼多年也沒想明白。

自己兒子,自然怎麼看怎麼好,顏青畫就說:“這不是挺好的,將來……總也得能管得了別人。”

榮桀點了點頭,聲音略壓低了些:“等他大些,咱們就不用再守在宮中,大越幅員遼闊,山河壯麗,總也要把岳父的那份堪輿圖畫完,了卻他的遺願。”

顏青畫摸著那份筆鋒稚嫩的丹桂飄香圖,微微勾起唇角:“都聽你的。”

泰和十三年,太子十歲了。

彷彿一晃神的功夫,他便從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兒長成為英朗俊俏的少年郎,因著隨了父皇的身量,十歲的他瞧著挺拔威儀,竟依稀有些青年人的樣子了。

如今侯儒已經上了年紀,因著每隔一日都要進宮教導太子,倒也硬朗,走路也還算利落。

這一日他進了書房,見太子正捧著書在那發呆呢。

侯儒倒是很少見他這般樣子,不由輕輕咳了兩聲,問他:“殿下,這是有何事?”

書房裡這會兒都是太子自己的人,就連兩個守門的黃門都是,沒什麼不好說的話,他聞言頓了頓,好半天才道:“最近,母後……心情總是不美。”

倒是沒成想他會說這麼一句,侯儒微微愣了愣神,立即道:“前些時候端午宮宴,老臣還見過娘娘,瞧著也還是一如既往。”

這位皇後娘娘端是大氣通透,其實私下裡他都跟自己夫人說過,論說胸襟氣度,他們那位皇帝陛下都比不過皇後娘娘的,只不過偏巧投生成了女娃娃,也只能將就了。

這樣的性子,她又怎麼會心情不美到叫兒子也看出來了?

不過若是叫太子殿下這般上心,肯定是已經到了在他面前都不想掩飾的地步,倒是有些耐人尋味。

榮宏淵話一說出口,就有些後悔了。

母後最近脾氣古怪的很,說到底也是他們家的家事,沒得拿出來往外面講的道理,他當即便道:“是學生著相了,關心則亂,太傅不用往心裡去。”

他這般說,侯儒便更是確認了這件事。

他想了想,也不好叫太子就這麼發愁,便道:“殿下,老臣說句掏心挖肺的話,您別嫌棄老臣多嘴。”

榮宏淵忙請他坐下:“太傅且盡管講來。”

侯儒見他十分的嚴肅,認真想了想,這才說道:“殿下,雖您覺得是家事,不應當拿出來說,不過皇家其實也無家事和國事之分,於您、陛下和娘娘皆然,您能這般憂心娘娘,實在是至誠至孝,這一點實在難能可貴。”

榮宏淵神色慢慢變了,他聽得越發認真,眼神便定在桌上的紙筆處,動都不動。

侯儒繼續說道:“不過您也不能單看表面情形,有些事可以從相關人那裡揣摩出些線索,不用非要自己苦思冥想。”

小太子瞧著有了大人樣子,也聰明伶俐不好糊弄,到底年紀輕幼,面對許多事情都把握不好分寸。

他要做的,便是引導他自己思考,尋找出最恰當的應對之法,便沒白當這個太子太傅。

“您說娘娘瞧著心情不是很好,擔心娘娘出了什麼事,您有沒有仔細觀察過娘娘身邊的管事姑姑和大宮人?她們是否也急急燥燥的?便是每日清晨同陛下打拳時,陛下又有何變化呢?”

家中生活,跟前朝其實沒什麼不同,自己母親心情不好,他可以看她的下人,可以觀察自己的父親,以揣測到底出了什麼樣的事。

早朝上,其實也是如此。

若想調查哪個官員,從他身邊人下手最為妥當,官場上都是一環扣一環,任誰都有老師同窗上峰下屬,若是想做什麼大案,總要有人幫他一把,萬萬沒有自己就能完成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