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軍吏狠狠瞪了榮桀一眼,他看都不看那些軟腳蝦一般的官吏們,帶著手下士兵頭也不回跑了。

剩下的官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灰溜溜就要走。

榮桀突然冷哼一聲。

那幾個官吏一縮脖,僵在那動都不敢動。

鄒凱指了指那個趴地上沒起來的,簡單說:“那東西,一起,帶走。”

他在外人面前說話一向是簡明扼要,顯得既冷酷又嚇人,完全沒人知道他是個結巴。

等那些人都不見了,顏青畫卻細心發現榮桀沖身後擺了擺手,最外圍的幾個山匪便悄無聲息離開了。

她心裡一緊,立即明白了這些弟兄是去做什麼,沉默片刻卻什麼都沒說。

曾經書本上的仁義禮智信彷彿都隨風飛散,她的心漸漸平靜下來,甚至覺得榮桀這樣做是對的。

顏青畫低下去頭,在心裡對父母兄長說了一聲:“對不起。”

這些人好好活著,只會有更多百姓喪命。

等外人都走了,幾個嬸娘幫方嬸子安置好方秀兒,一群村民才請了榮桀去祠堂。

老村長依舊摸著腰間那杆煙袋鍋,嘆了口氣:“這次多謝榮大當家,要不然我們這一群老胳膊老腿,怕是都要交代在這了。”

榮桀沒說話,只是點頭笑笑。

他這會兒的樣子又跟往日沒什麼不同了,瞧起來很是和氣寬厚,村民們心裡頭感激他,莫名就把剛才心裡的那點害怕扔幹淨,怎麼瞧他怎麼好。

顏青畫接過話頭,擔憂道:“老村長,您看看如今這形勢?要怎麼決定?”

她還是想勸一勸的。

只有屬於他們自己的人越來越多,朝廷對他們的態度才會越來越謹慎,一旦有了底氣,就不用再懼怕任何事情。

老村長沒講話,倒是方嬸子開了口:“我和秀兒跟你們走。”

顏青畫詫異地看著她。

方嬸子嘆了口氣,眼睛一熱,眼淚淅瀝瀝落下來,霎時泣不成聲:“其實我去鎮上查過戶籍文書,我們家大梁去年就沒了,我回來告訴秀兒叫她改嫁,她不肯聽。”

她這話一出口,村裡人都沉默下來。

按理說徵兵走的百姓若是陣亡,朝廷必要往家裡發喪書並給定量的撫卹金,鎮上既懶得管這事,又想貪下這筆銀子,就壓著沒做聲。

百姓們一年年等,有那等不及的自己去查,這才知道真相。

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衙門裡那麼多官吏捕快盯著,沒哪個敢公然鬧事,還不都自己嚥下滿口血,只得就這樣回了家。

方嬸子這話一出口,陸續又有幾家也說要走。他們有的知道自家男人回不來,有的卻是無兒無女的孤寡老人,趁著還有一把子力氣,哪裡都能過活。

杏花村二十來戶村民,這一下就要走一大半。

老村長嘆了口氣:“我們家兩個兒子,都還沒記錄。”

其實他也是去查過的,只沒查到陣亡記錄,所以總是滿懷期待,希望他們終有回來的那一天。

可沒記錄不一定代表著人還活著,也有可能陣亡時身上的軍牌已經看不出來,或者根本沒人給收屍,這樣一想心裡就更難過了。

榮桀也不知這事要如何辦,只村裡若是隻剩下十來戶人家,以後日子怕是更艱難。

倒是顏青畫心裡有了計較,當機立斷便說:“叔伯嬸嬸可否聽我一言?”

她理了理思路,張口道:“各家的大哥弟弟們若是歸家,肯定也要先去鎮衙歸籍,然後才能回來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