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午後的對話兩人都沒給對方答案,但他們多少都猜到對方的態度。

反與不反這事,核心不是他們自己,而是朝廷的態度。

有雲州葉氏謀反在前,他們就再無退路。

一旦朝廷與鮮卑那邊戰事緩和,他們這些佔山為王的土匪們立刻就要遭殃,到時候發配邊疆都是輕的,最有可能就是滿門抄斬,一個活口都留不下。

所以榮桀心裡有數,而顏青畫也十分清醒。

地裡頭忙,春玉米和芋頭都要提前種上,榮桀跟顏青畫匆匆說了幾句就走了,她心裡頭裝了事,便沒再去廚房幫忙。

顏青畫一個人回了家,正巧編號三的書箱摞在上面,她取了鑰匙開啟,站在凳子上往裡面摸索。

這裡面放的大多是大陳風俗地貌等書,最邊上單獨有一檀木長盒,顯得裡面東西極為珍貴。

顏青畫把它恭恭敬敬捧出來,拿到書桌上開啟,從中取出一卷精緻的卷軸。

這一看就不是凡物。

顏青畫纖細的手指在卷軸上反複摸索,眼中的懷念幾乎要滿溢位來。

她解開系帶,緩緩展開卷軸。

霎時間,壯麗山河躍然紙上,那是大陳錦繡無邊的萬裡江山。

這幅堪輿圖是用工筆畫所做,山川地貌都做了勾勒,只是細節處畫得並不完善,有些地方的地名都用方框替代,顯然還未徹底編成。

堪輿圖很大,約有三尺寬六尺長,整個大陳呈縱橫交錯之勢,裡面山巒疊翠,河流奔騰,一眼望去便是人間遼闊處。

左下角有顏落星的落款,成圖於天盛十年。

落星是他父親的表字,取自文天祥的《過零丁洋》,和了丹心這個名諱。

四十年前,先帝昏庸無能,諸位皇子龍孫無一人可堪大任,那時她祖父心中不安,唯恐國祚難繼,便給他父親起了這樣一個名諱。

他父親也確實沒有辜負先父期許。

這堪輿圖是她父親耗盡半生心力所做,早年中都舊宅毗鄰國子監,那邊藏書繁多,她父親翻閱大量遊記,反複揣摩繪制,終成這幅山河圖。

二十年,一卷圖。

顏青畫輕輕撫摸上面層巒疊翠的群山,終於把目光落到雲州境內。

雲州是離帝京中都最遠的省,從雲州起始,經業康、溪嶺、衡原,過順天才抵中都,正可謂天高皇帝遠。

大陳沉痾已久,滿身瘡疤,又連年天災不斷,拖到今日才有人反已算是蒼天給命。

顏青畫在屋裡看了許久山河圖,心裡想了許多打算,最後都落成一聲嘆息。

直到金烏西斜,她才收起堪輿圖出門用完膳。

這幾日因有小雨,夜晚比白日要涼爽得多,清爽的風徐徐而來,帶著糧食勾人的香。

廚房上炊煙嫋嫋,地裡山中熱鬧肆意,正是又一日好時節。

顏青畫先去了廚房,洗幹淨手幫翠嬸盛飯,一開啟鍋就聞到香噴噴的味道。

百姓雲天九盡,地韭出,春日裡的春韭鮮嫩多汁,正是一年裡最好吃的時候。

清晨剪下帶著露水的春韭,打個雞蛋一炒,整天嘴裡都是香的。

只不過他們寨子裡養的野雞不多,蛋也有數,今日裡翠嬸難得備了幾個用來炒合菜,再加上豆芽和木耳,雖說一整鍋也沒見到多少蛋,卻仍舊香氣四溢。

今日裡除了合菜,翠嬸又取了一壇豆瓣醬出來,配著雜面大餅那麼一卷,鮮得能咬掉舌頭。

山裡面吃食翻來覆去就那幾樣,也就是翠嬸手藝好,天天不帶重樣準備吃喝,才叫人不至於日日都吃一樣的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