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如幕,冷月如鉤。

空無一人的銷魂谷街道上,是大戰來臨前最後一絲安詳

——因為此刻還留在谷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等明日清晨太陽再一次升起之時,便是谷外那兩萬官軍發起進攻之刻。

所以今天夜裡,自然再沒有人做生意,也再沒有尋歡的客人。

或許,自銷魂谷創立以來,還是頭一次遇到如此冷清的一個夜晚。

畢竟,這極有可能是銷魂谷的最後一個夜晚……

現在,南宮珏駕駛著那輛漆黑色的馬車,默默行駛銷魂谷空曠的街道上,一路往西北方向而去。

車廂裡面,是時不時傳來咳嗽聲的江濁浪,似乎離他的大限之期又進了一步。

正如之前的安排,此刻的南宮珏是要充當一個“車伕”的角色,把江濁浪送往官軍駐紮在銷魂谷外西北方向的軍營,面見此番統兵的那位胡總兵。

雖然南宮珏早已清楚今夜的一切安排,可是事到臨頭,也難免忐忑不安,甚至還有些擔憂

——因為他知道,這位重傷垂死的江三公子,今夜此舉,根本就是飛蛾撲火、螳臂當車。

但是他只能硬著頭皮駕車前行,很快就來到了西北面那條出谷的小路。

小路上有官軍設下的關卡,還有數十名沒精打采的軍士。看到南宮珏駕車過來,為首一名軍士立刻來了興致,高聲吆喝道:“要出谷的趕緊,只要兩百兩銀子一個人了,最後一個時辰!”

話音落處,幾名軍士已手持畫像上前查驗,喝斥道:“速速報上名來,驗明正身!”

南宮珏勒馬停車,冷冷說道:“江濁浪。”

要知道官軍此番封鎖銷魂谷,便是為了緝拿一個名叫江濁浪的朝廷欽犯。此外還有國賊少保在錢塘故居漏網的一個孫女。

所以,眼前發生的這一幕,難道是這個朝廷欽犯主動前來投案自首了?

眾軍士雖然納悶,但最後也沒有太過為難南宮珏和車廂裡的江濁浪,只是在馬車裡仔細搜尋一番,又收繳了南宮珏那柄【天華劍】,連兩百兩現銀的人頭費都沒收,便一路押送馬車沿小路出谷,要將這個朝廷欽犯送往胡總兵所在的帥帳發落。

只見西北方向的這條出谷小路,果然只是兩座山壁之間的一道峽谷,最窄處不過兩丈寬,道路更是崎嶇難行。

一路上南宮珏偷偷留意,正如海棠所料,很快就在兩旁的山壁上方發現了伏兵的蹤跡。可想而知,倘若明日清晨一戰官軍果真“攻東南,守南”,迫使谷中眾人由西北這條小路逃生,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待到馬車走完整條小路,便已來到了銷魂谷外。

但見夜色之下的曠野遍地篝火,竟是大批駐守的軍士在此歇息,少說也有上千之數。押送他們的軍士與之一番交涉,又從此處再派出一支隊伍,湊足兩三百人,繼續押送馬車往西北方向行進。

之後便是在黑夜冷月下的一番行進,蒼涼的西北平原草木稀疏,四野萬籟無聲,只有偶爾作響的呼呼勁風,刮在每一個行路之人的身上。

如此行出六七里路程,約莫大半個時辰後,遠遠可見前方的平原上燈火影動,儼然是一座臨時搭建的軍營,正是那位汾州府胡總兵的帥帳所在。

接著,自然又有一連串的詢問盤查、通稟回話。好不容易走完這些流程,最後眾軍士便將馬車扣在營中,又將駕車的南宮珏五花大綁起來,一併扣押在了車上。

遭到這一待遇,南宮珏全然沒有反抗

——因為他很清楚,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無論生死成敗,只在這位江三公子一人身上,並非自己這個“車伕”所能左右……

於是南宮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幾名軍士從車廂裡拽出奄奄一息的江濁浪,一路抬進了軍營當中的那座帥帳。

這一刻,從來不信鬼神的南宮珏,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祈求諸天神佛的庇佑。

而這,也是南宮珏此刻唯一能做的事了……

話說帥帳之中,此刻只擺了三條几案,於三條几案後分別坐著三個人:

正中那人約莫五十多歲年紀,金盔鐵甲,生得圓眼虯髯、虎背熊腰,正自顧自地大口吃喝几案上的酒肉,儼然是一副身經百戰的將軍做派

——顯而易見,這位雄壯魁梧的將軍,便是此間眾官軍的首腦、汾州府的胡總兵。

再看坐在左首几案後的那人,則是一個尖嘴猴腮的中年文士,此刻正低頭翻閱著一大疊賬本,手裡還拿著一支旱菸,兀自吞雲吐霧

——想來此人便是海棠之前提及的、汾州知府幕後師爺趙鏡生,甚至還有一個【以心為鏡,無所不照】之稱。

最後是右首那人,卻是一個渾身纏滿繃帶、貼滿膏藥的傷者

——就連江濁浪都看得愣了半晌,才發現竟是之前打過照面的那位京城鎮撫司統領、【借刀殺人】郭安之。

可想而知,這位郭統領當日在東瀛倭寇的刀下逃生之後,果然是來了汾州府駐軍胡總兵的麾下,繼續借兵追捕江濁浪,所以才有瞭如今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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