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南宮珏也是心急如焚,難道江濁浪果真要敗在這位萬樂老人手裡?

但車廂裡的小雨卻有不同的看法,冷笑道:“花裡胡哨,未必管用。”

馬車前的南宮珏和鏡滅禪師還沒來得及細想,便聽十多件樂器奏響的這場雷雨聲中,江濁浪的琵琶旋律突然一轉,徑直衝破了十多種旋律的封鎖,旁若無人般地徐徐奏響於夜空之中。

琵琶聲並不激烈,反而相當柔和、相當舒緩

——就像是崑崙雪山之巔的一朵青蓮,在湛藍色天空的映襯下,在牙黃色雲霧的籠罩中,寵辱不驚,靜默盛開。與這場洶湧的狂風、暴雨、驚雷形成鮮明的對比。

萬樂老人的十多件樂器也立刻隨之一變,旋律以胡琴為主,笙簫次之,其餘和之,充滿了幽怨和愁緒,彷彿要讓這朵青蓮就此枯萎,片片凋零。

琵琶之聲並未坐以待斃,曲調再次轉折,變成一個個歡愉的音符

——就像是絢爛的夏日傍晚,潺潺流淌的溪水邊上,一隻蜻蜓顫動透明的翅膀,飛過一排排茂盛的短樹,飛過一團團濃郁的長草,飛過一朵朵繽紛的花蕊,最後飛過一個個頑童手中的網兜,引領著他們奔向明天的朝陽。

十多件樂器緊隨其後,化作兇狠的虎狼之聲,要將這隻蜻蜓重重拍在地上,拍成一團肉醬!

琵琶聲再變

——就像是一柄身經百戰、所向披靡的鐵槍,扎、刺、撻、抨、纏、圈、攔、拿、撲、點、撥、舞!若是在伯約手裡,則名【綠沉】;若是在延昭手裡,則名【蘆葉】;若是在武穆手裡,則名【瀝泉】。每一次出現,勢必掀起烽煙,捲動旌旗,統御沙場!

鏡滅禪師聽至此處,再也按捺不住心中驚喜,脫口讚道:“妙極妙極!須知琵琶這一門樂器,本就是包羅永珍,可柔可剛、可攻可守,既能在柔弱少女手中演奏杏花春雨江南,是為‘含淚向人羞不語’、‘間關鶯語花底滑’;又能在關西大漢手中演奏駿馬塞上秋風,是為‘欲飲琵琶馬上催’、‘鐵騎突出刀槍鳴’。雖止一琴四弦,其神韻絕不輸給一百件、一千件樂器!”

頓了一頓,他往下說道:“再說江三公子今夜一曲,無疑已將琵琶的的妙諦演繹得淋漓精緻,更兼武林十大神兵之一的【破陣】之威,真乃千秋樂章所不能比、萬古樂師所不能及也!

便如凡人畢生治學,就算讓他學上五百年,難道學問便能勝過孔夫子了?畢生謀略,就算讓他想上五百年,難道權謀便能勝過諸葛亮了?同樣的道理,今夜這一曲琵琶,只怕往前五百年、往後五百年,也便只有有江三公子一人所能為之!”

最後他總結說道:“所以別看江三公子只是一人一琴一弦,眼下卻能以意境破局,衝開萬樂老人十多件樂器的包圍,繼而化被動為主動,置諸死地而後生。如此一來,萬樂老人的樂器再多,反倒成了累贅,其間勝負,亦未可知!”

其實用不著鏡滅禪師多嘴,南宮珏雖不太懂,此刻也已聽出了局勢的變化

——若說江濁浪之前落於下風,是因為紅塵之音不敵天地之怒,是因為一琴一弦不敵十多件樂器,那麼此刻雙方的較量,已不再是‘相’的對抗,也不再是‘勢’的對抗,而是‘意’的對抗。

琵琶的神韻意境一變,十多件樂器也要跟著變,從而形成“意”的剋制

——但不管萬樂老人將十多件樂器演奏得再如何精妙熟練,終究不及江濁浪手中一面琵琶的變化速度,就像是一群人被一個人牽著鼻子走,又怎能不處於被動、不落於下風?

這一點鏡滅禪師聽得明白,南宮珏也能隱隱感覺到,身在局中的萬樂老人,又豈會不知?

於是十多件樂器立刻停止,十多種旋律戛然而止,然後是一段悠揚的琴聲響起,和江濁浪的琵琶爭鋒相對,同樣也是琵琶之聲

——也就是說,萬樂老人居然也選擇了琵琶來和江濁浪對陣?

一時間,兩曲琵琶同時響徹夜空,並行不悖,竟分不清哪一曲是江濁浪的,哪一曲是萬樂老人的。

鏡滅禪師聽得滿頭大汗,還是分辨不出兩曲琵琶的歸屬,不禁說道:“這位萬樂老人的琵琶,造詣居然不在江三公子之下?他……他這是要用江三公子的獨門絕活,來擊敗江三公子?單憑他這份自信和氣概,恐怕江三公子今夜,到底還是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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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裡的小雨卻笑道:“胡說八道!拾人牙慧,依樣畫葫蘆,明明是那老頭心虛了,哪有什麼自信和氣概?”

南宮珏這回倒是和小雨看法相同,說道:“正是!就算萬樂老人的琵琶技藝更高,但江濁浪他……他手裡那面琵琶,可是江湖十大神兵之一的【破陣】!”

果然,兩曲琵琶奏到酣處,雙雙衝上星空。隨後其中一曲已漸行漸遠,遁入虛妄,終於沒了動靜。

而剩下的那一曲琵琶,依然不徐不疾奏響,如同海上明月,淡看濤生雲滅,正是江濁浪的【破陣】之音!

顯而易見,萬樂老人試圖以琵琶剋制琵琶之策,到底還是功虧一簣。

但這位來自西域的音律高人,當然還有他壓箱底的絕殺。

很快,一股驚天動地的悲愴之意已沖天而起,彷彿是日月墜毀、天地隕滅的末世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