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吃力地猛咳幾聲,這才緩緩說道:“謝兄,南宮兄……大家不妨……開啟天窗說亮話。所謂象棋殘局者,無論如何曲折深奧……到頭來……也必定有破解之法。否則……便不能稱之為【殘局】,而是【死局】……

再說慕容兄此刻擺出的這一棋局,在下粗略觀之,倒像是……【金鵬十八變】和【自出洞來無敵手】兩本棋譜中……曾提到過的【十面埋伏】之局。顧名思義,乃是取自韓信十面埋伏、霸王烏江自刎的典故……其間兇險,可想而知……

只可惜……這兩本棋譜裡……雖曾提及【十面埋伏】之名,但這一殘局的詳細落子佈局,則已失傳多年……全無記載……今人或知其名,也並未親眼見過……

對此,幸好在下幼年之時,曾在寧波府的餘姚江、奉化江和甬江三江交匯處的……一戶範姓人家府上……盤桓數月……盡覽府中藏書。記得當中有一本名為【夢入神機】的孤本古譜,上面記載了百局象棋殘局,共二百八十五圖……【十面埋伏】一局,乃至破解之法,書中皆有詳述……若持紅方先行,只需八步,便可將死黑方,破局勝出……”

說到這裡,他故意停頓片刻。果然,謝王孫和慕容公子對望一眼,臉色都有些難看。慕容公子隨即強笑道:“江兄既知此乃【十面埋伏】之殘局,也知破解之法,卻為何不敢下場對弈?甚至還口口聲聲說紅方必敗,乃是死局?”

馬車裡的江濁浪輕聲一笑,嘆道:“所以……這便是謝兄和慕容兄的高明之處……眼前這局棋,看似【十面埋伏】,但細微之處,卻稍有區別……從而令原本能夠破解的殘局,變作無路可走的死局……

可想而知……若是在下方才眼神不佳,又或者不熟棋譜,將眼前這一死局當作了【十面埋伏】之殘局,貿然……持紅方落子,此刻顯然便已輸了……”

慕容公子聽到這裡,一張臉已然漲得通紅,口中卻不肯承認,辯駁說道:“江兄這話……兄弟我如何聽不明白了?眼前這一殘局,的確便是失傳已久的【十面埋伏】,乃是我一年前在松江府偶得,自然也習得破解之法。但江兄所謂的稍有區別,卻不知……從何說起?”

江濁浪再次暗歎一聲,苦笑道:“事已至此,慕容兄何苦……也罷,慕容兄擺下的這局棋,與殘局【十面埋伏】的區別便在於……紅方第一路僅存的一個炮,多往前挪動了一步……

如此一來,按照【十面埋伏】的破解之法,待到紅方第三步【馬二進三】後……第一路的炮與馬乃是一上一下的錯位擺佈,無法以馬為跑架,走出第四步【炮一平五】……吃掉當中黑卒……從而形成將軍之勢……”

說罷,他又補充解釋道:“也便是說,慕容兄擺出的這局棋,須得將第一路的紅炮……往後回挪一步……由黑方的【三線】退至【卒林線】,才是真正的【十面埋伏】之局……才能令紅方有一線生機,從而按照棋譜所載……八步獲勝……否則……這局棋便是不折不扣的死局……”

這話一出,慕容公子再也無言相對,只能望向後面席位正中的謝王孫。

誰知謝王孫臉上卻露出一副驚訝之色,指著席前的棋局問道:“咦?怪了!這紅炮的位置,好像確實不太對……正如江兄所言,這枚紅炮,理當是在黑方的【卒林線】上才是……”

說著,他臉色立刻一寒,向一眾童子老僕厲聲喝問道:“方才是誰擺的棋,怎能將這枚紅炮的位置擺錯,令我等生出這許多誤會?一幫瞎眼的奴才!回去之後,我定要將他的手給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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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處,盛宴兩旁的數十名隨從已相繼跪倒,一個個嚇得臉色慘白。就連一眾少女也是驚惶不已。

南宮珏此時已聽明白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再看謝王孫這般惺惺作態,心中既是鄙夷,又是好笑。他當即冷冷問道:“所以你們這第三局以【棋】為題,到底還比不比了?若還想比,便將那枚紅炮的位置重新放好,好讓江三公子八步破局!”

對面的慕容公子微微一怔,只得苦笑道:“既然……既然江總識得這局【十面埋伏】,那麼這局棋自然不必再下……至於這第三局,自然……自然也是江兄勝出了。”

他這話說得雖有些尷尬,但臉上卻不見落敗後的懊惱,彷彿並不如何在乎此局的勝負。

緊接著,慕容公子已沉下聲音,緩緩問道:“江兄,今日之事,你是當真不肯交出那半部【反掌錄】了?”

馬車裡的江濁浪沒有答話。

沉默,便是最好的回應。

南宮珏則是雙眉一揚,不解地問道:“怎麼,雙方既已約定四局定勝負,如今我方已連勝三局,難道還會怕你們不成?”

頓了一頓,他又補充說道:“琴棋書畫,畫書棋琴——接下來的這最後一局,想必便是以【琴】為題了?有什麼花招,只管使出來便是,難不成你們是想毀約?”

顯而易見,南宮珏對即將到來的最後一局很有信心。因為他親眼目睹過自己這位僱主的本事,也永遠忘不了那一夜錢塘鎮外的一曲琵琶

——眼前這些人,居然敢以【琴】為題,來和這位江三公子比試音律,豈非自尋死路?

果然,慕容公子已微微一笑,說道:“既然江兄堅持要比,那麼接下來,便是今日的最後一局——以【琴】為題。”

伴隨著童僕將席前的棋局撤走,右首上位那個臉帶面紗的異域女子便緩緩起身,用怪異的聲調向馬車這邊恭恭敬敬地說道:“小女子初學音律,今日便以斯里蘭卡的卡曼恰演奏一曲,恭請江三公子品評。”

聽到這話,這邊馬車裡的江濁浪還未答話,正中席位上的謝王孫已笑道:“是我這個主人疏忽了,竟忘了向江兄引薦,該罰該罰!好教江兄知曉,這位萊拉姑娘,乃是來自波斯的貴客,別看她年紀輕輕,卻是師出名門,在她的國家,早已是聲名顯赫的樂師。”

慕容公子介面說道:“不錯,話說這位萊拉姑娘此番前來中原,原是奉師尊之令,打算一路往東揚帆出海,尋訪傳聞中的【天宮仙音】一較高下。誰知行至此間,湊巧聽說昔日【劍鳴琴音】的江三公子重出江湖,這才隨我等一路前來,特意一睹江兄的風采。”

謝王孫又笑道:“要說這位萊拉姑娘的師尊,江兄或許不識,但也一定聽說過這位老前輩的名號……”

說著,他便向那異域女子問道:“……還請萊拉姑娘告知尊師大名,也好讓江三公子看看姑娘是否有資格向他討教音律。”

那異域女子萊拉當即回答道:“家師姓雷,名諱上輕下狂。雖常年定居西域,卻是漢人出身。”

一旁的慕容公子隨即一笑,補充說道:“這位雷輕狂雷老先生,在我中原武林還有一個稱號,是為【萬樂老人】。昔日諸葛陰陽以一闕【西江月】列盡當世高手,這位【萬樂老人】亦在榜上,與峨眉劍派掌門人、蓬萊天宮宮主並稱為【狂雷定海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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