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席間眾人大都笑而不語,只等馬車裡的江濁浪答覆。

馬車裡的江濁浪卻默不作聲,也不知是否正在仔細查閱。

如此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工夫,慕容公子便向史姓富遞了個眼色,史姓富商會意,一拍雙掌,兩名奴僕立刻將畫卷合攏收起。

誰知這邊的南宮珏和江濁浪還沒說什麼,那老學究反倒搶先怒喝道:“急什麼急?且容老夫再看看!”

慕容公子立刻打斷他的話,遙聲問道:“既然畫已看過,便請江兄鑑別真偽。”

不料他剛一問出口,車廂裡的江濁浪竟不假思索,低聲回答道:“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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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慕容公子和謝王孫都是一愣,那史姓富商更是臉色大變,脫口說道:“這……這可開不得玩笑!整整五百兩黃金!又豈是……豈是你江三公子一句話,便能作數的?”

江濁浪輕嘆一聲,緩緩說道:“莫非謝兄和慕容兄……竟以為此畫是真跡?如此一來,倘若在下也說是真跡,那麼……只需史員外這位主人隨便編造一個故事……一口咬定此畫只是仿冒贗品,自然……便可判定……是在下猜錯,輸掉此局……”

他一口氣說出這許多,話到後來,已有些喘不上氣,聽得在場眾人好不難受。

但謝王孫和慕容公子二人的臉色則有些奇怪,甚至隱隱露出一絲尷尬,也不知是否是被江濁浪說中了他們的心思。

當下謝王孫便冷笑道:“江兄既說此畫是假,便得說出其中緣由,由在座諸位評判。可不能空口無憑。”

只聽車廂裡的江濁浪緩緩喘息幾聲,等氣息稍微平復,這才輕聲說道:“謝兄所言甚是……技藝工整嚴謹,氣象雄闊恢宏……的確是……難得一見的佳作,可終究……只是贗品……在下方才雖只是驚鴻一瞥,便已發現了兩處破綻……”

接著,他也不理會眾人的反應,努力解釋說道:

“其破綻之一……所謂【青綠山水畫】,世人皆以為青綠便是……【石青】、【石綠】二色,然則……【千里江山圖】乃是宋徽宗政和三年……宮廷畫師王希孟所繪……其時宮廷所用顏料,皆為徽宗重金求得,其價猶勝黃金珠寶,自然非同尋常……

是以王希孟當時所用……也便是真正的【千里江山圖】上……絕不可能是尋常【石青】……而是……而是由大月氏進貢的【青金】顏料……咳咳……

所謂【青金】……早在漢唐時,便有【四兩黃金一兩青金】之說……咳咳……到北宋時期西域動盪,絲綢之路斷絕……【青金】也愈發珍稀……價格只會……只會更高……咳咳……”

說到此處,馬車裡的江濁浪已是咳嗽不止。車前的南宮珏到底於心不忍,低聲說道:“你先喝口水,歇一歇再說。”

眼見江濁浪停頓下來,慕容公子立刻插嘴問道:“江兄僅憑匆匆一觀,難道便能分辨出史員外這幅【千里江山圖】上,用的是【石青】而非【青金】?如此論斷,恐怕是有些草率了。”

江濁浪卻不理他,自顧自地咳嗽半晌,終於繼續往下說道:“除了以【青金】取代【石青】……徽宗宮內所用的【石綠】,亦是取自嶺南陽春的一品【孔雀石】……

時有戲言,說徽宗宮內之【孔雀石】,三品鋪作裝飾,二品雕作珠寶,一品……一品磨作顏料……其名貴可見一斑……

如此可知……徽宗宮廷畫作,其青綠之色,必定為【青金】和一品【石綠】……而此兩者……有一極大特點,那便是……填色於畫,色彩千年不褪,始終青綠如初……

對此……在下十三年前,曾有幸……有幸在南洋暹羅國,親眼目睹李唐的【煙寺松風圖】真跡……同為徽宗年間宮廷畫作,其所用青綠之色,正是【青金】和一品【石綠】……其色彩之明豔,猶如昨日新畫……與史員外這幅畫上……黯淡的青綠色大不相同……

此外,相比東海【煙波釣叟】百里先生府上收藏的……趙伯駒的【江山秋色圖】真跡,雖與【千里江山圖】齊名……同為青綠山水名著,且成畫於更晚的南宋初年……但卻因所用顏料只是尋常【石青】、【石綠】……歷經數百年寒暑,青綠之色難免微褪,頗有古意,倒是和史員外這幅畫相似……

是以……史員外這幅【千里江山圖】,絕無可能是王希孟真跡……最多隻是一幅上等的贗品……”

說到這裡,江濁浪才算徹底解釋完了緣由,直聽得席間眾人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要知道他這番長篇大論,可謂有理有據。不但講出了徽宗宮內所用【金青】和一品【石青】之原理,而且還能列舉出親眼目睹過的【煙寺松風圖】和【江山秋色圖】兩幅真跡來作對比。無論才識見聞,顯然已經遠遠超出在場眾人。

就算有人想故意找茬,也不知該從哪裡挑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