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疼。而每每聽見孩子們跟在母親身後奶聲奶氣地喊一聲:“娘~~”時,我都會不自覺地閉上眼幻想那是對我的呼喚。記憶深處彷彿有一個很痛很痛的角落慢慢抽絲剝繭,但我一旦要想起是什麼的時候,就會立刻跌入一片混沌的迷霧裡……

花翡最近又出過一次遠門,回來後傷得很重,比上次嚴重得多,發燒說胡話昏迷了足有三天,醒來後第一件事便是拉過我的手,沙啞著嗓子說:“圓妹,我們洞房吧!養個大胖小子!”之後,便再次暈了過去。當然,是被我敲暈的。

這次傷足足養了月餘才完全治癒。期間,花翡的遺書收藏量終於達到三十封,這次遺書裡居然寫著“本座辭世後,桂圓送小綠撫養,綠豆歸屬廚房的鐵鍋和鐵鏟……”顛顛倒倒得不像話。

而我卻隱隱擔心,他的武功雖一般,但以他的使毒招術斷是沒有人可以將他傷至這般,除非他完全沒有用毒……

為何不用毒呢?莫不是他不願傷害此人?……又或者對方百毒不侵?……不管是哪種原因,惹上這樣的人總是危險的,花翡卻為何一再身涉險境……

薄荷荼靡梨花白 第二卷:風翻綠竹竹翻風 珠簾不卷夜來霜

梅花雪,梨花月,總相思。

自是春來不覺去偏知。——張惠言

雖是秋末時節,雪域國卻已飄起了年內的第一場雪,小雪紛紛灑灑,似鹽花般帶著幾分晶瑩,一觸到人溫熱的肌膚便傾刻融化。

長長的朱紅花岩石長廊上,執事老太監吳清兜著袖子著急地來來回回踱著步子,彷彿欲藉此減輕心中的焦慮,時不時抬頭望向那虛掩著的紅木朱漆鏤花門。

終於,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一個手持拂塵的小太監通報:“宣!”

吳清趕忙入內,“奴才參見陛下,老奴該死,該死啊!”一個撲騰跪在了奏摺堆疊的書案前,地上是光可鑒人的玄青色花岩石,冰冷的光倒映著一張緊張失措長滿了褶子的臉。

“何事如此慌張?”半晌,書案後的烏金血簪發冠才緩緩從手中明黃的奏摺中抬起,語氣慵懶,卻讓人有股說不出的寒意走遍全身。紫色的頭發被高束成發髻用發冠固定,如雪的面龐上一雙紫水晶般透明的眼睛如妖似魔,反射著桌旁的燭火,明暗影綽。一身烏黑發亮的錦緞龍袍倚靠於雪貂皮毛鋪陳的龍椅上。

吳清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即使已伺候陛下多年,每每聽見他開口仍是讓他從心底裡泛出敬畏之感,“老奴……老奴看護不利,讓殿下……讓殿下給走丟了……奴才們尋遍了月華殿都沒有找見殿下……”吳清暗暗抹了把頭上的冷汗,心想自從伺候這小祖宗以來,自己就沒睡過一夜好覺,而這小祖宗學會走路以後,自己更是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再這麼折騰下去即使陛下不斬他,估摸著這條老命也該差不多去了。

“上次刺客來襲後朕說過什麼?”高高在上的紫目冷光一轉,吳清差點癱在了地上。

“陛下……陛下說,殿下走動半步身邊都需設三人以上護衛貼身保護,若殿下稍有差池……月華殿內所有侍從宮人盡數遷入寒潭殿伺候……”寒潭殿是這雪域國皇宮最陰森恐怖的存在,裡面的內湖飼養了兩只陛下的寵物——虎皮鯊,以人肉為餌食,凡是宮內犯了嚴重過錯的侍從便會被投入湖中。

“那你還在此作何?”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容老奴再尋上一尋……”吳清連連磕頭。

“去吧。”彷彿多說一個字都嫌麻煩。

“啊……?是。”吳清一楞,本以為定是難逃一死,卻不想陛下卻叫他“去”,雖然搞不清楚是讓他“去地府”還是“去尋人”,但看陛下已經有些不耐煩的臉,便趕忙恭敬地跪安退了出去。

偌大的書房內又恢複了清靜,僅餘跳躍的燭火偶爾發出的嗶啵聲。

“在這裡睡了半日,你倒是不嫌冷的慌?”子夏飄雪端起案上的茶杯,淺抿了一口,心下想這西隴國送來的“咖啡”味道差強人意,卻是提神醒腦得緊。

寬大的龍椅背後應聲走出一個睡眼朦朧的娃娃,大大的眼睛,眼尾微微上翹,水嘟嘟的紅唇,圓圓的臉蛋泛著粉霞般的光彩,粉雕玉琢,好不可愛。若不是那頗有些倔強、目空一切的眼神,還有渾身像打翻了染缸一般亂七八糟混雜的顏色和撕破的衣袖,定會讓人誤以為是個兩三歲左右的女娃兒。

子夏飄雪放下手中的茶盞,伸手將其抱起,他立刻蜷著身子縮排子夏飄雪的懷裡,眯著眼睛安靜了不到半刻的工夫,便開始忸怩著坐立難安,像一隻長了跳蚤的小貓。子夏飄雪手稍一鬆開,他便從那懷裡爬了出來,雪白的貂皮椅墊立刻留下了一串觸目驚心的汙跡。

他爬到書案邊兩手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旋即皺起了眉,精緻的小臉擰成包子花般可愛的形狀,“阿夏,好苦,不好喝。”

子夏飄雪輕輕彈了一下他的額頭,“叫父皇。”

“啊父父父……啊父……皇皇皇……”每次一讓他叫父皇,他便會開始模仿月華殿伺候他用膳的小太監李貴,開始口吃不止。子夏飄雪嘆了口氣,難得那妖異的紫瞳裡轉過一瞬的無可奈何。

一走神的工夫,一本奏摺已葬身在小花貓的爪下,碎成四片。

“紫苑!”子夏飄雪臉上一絲戾氣掃過,那娃娃泥鰍般溜下龍椅,躲過了子夏飄雪手中彈出的暗器,暗器“鏗”一聲穿透椅背,留下一個花生米般大小的孔洞。

“啊父父父……啊皇皇皇……啊紫紫紫……苑苑苑……回回回去啊了……啊父……啊父皇皇……汪汪……汪歲汪歲……汪汪歲……”留下一串小狗般的“汪汪”後那頑皮的小身影一溜煙沒了蹤跡。

子夏飄雪搖了搖頭,端起茶盞,只喝了一口便開始猛烈地咳嗽,外間的太監趕忙端來溫水才將咳嗽給緩和了下去。晃了晃茶盞,子夏飄雪在底部看見一層細密的紅色辣椒粉末,終於知道紫苑飄雪那一身五顏六色、破破爛爛是從何而來了,想來今日禦膳房定是不知被鬧騰得如何雞飛狗跳。

此時,在西隴國的深宮內,一個黑色的身影翩然落下。

“屬下參見陛下。”那黑衣人單腳屈膝跪下,兩手一抱拳。

“平身。可有何訊息?”桓珏轉過身,憔悴的眉宇間有期許的光芒閃爍而過。

望著那明亮的眼睛,黑衣人有些慨嘆,但也只有如實稟報,“屬下無能,至今尚無任何線索。”

茶杯應聲落地,一攤水漬裡有幾片嫩綠的薄荷葉……

“來人哪,快去稟報皇後娘娘,皇上的心疾又犯了!”安靜的夜色頓時一片喧囂混亂。國師也被皇後請入了皇宮為皇上診病。

“皇上,恕老臣直言,陛下龍體茲關國事安危,萬望陛下保重身體!莫要再為那鏡花水月做竹籃打水的無畏之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