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這呻吟刺激了,一個更加濃重的吻再次落了下來,世紀末日般的狂吻結束後,我把臉藏在他的胸膛裡微微地喘氣,不敢抬頭。

他修長的手指將我的下巴緩緩抬起,我張開眼,對上了一雙透明卻眩黑的雙目,一下便跌了進去,眼裡濃濃的愛慕那樣深重,讓我滿足而心酸,十幾年了,它們一直縈繞在我的周身,我卻鈍鈍地從未曾領悟,直到今天才看清。

記憶的閘門一下開啟,回憶像一個說書的人,用充滿鄉音的口吻訴說著我們的過往:槐樹下,小小的你搬一張小小的板凳,清澈的眼睛看我為戲入迷,你也一板一眼咿咿呀呀地跟;樹上知了吵鬧,我命你上樹捉來,小小的你身量未足卻努力地爬了上去,弄汙了臉蹭破了膝蓋開心地舉著大大的黑蟬下樹來,我卻早就忘了你,兀自回屋睡得香甜,看不見你失落的表情;我頑皮吵鬧總是被爹爹罰抄《女誡》,每次都是堂而皇之地丟給你替我完成,卻不知早晨書桌上那工工整整一摞摞的書抄是你挑燈熬夜累紅了雙眼的辛勞;小小的你舉著和自己一般高的重劍一遍遍揮舞練習只為將來可以保護我;我得了花粉過敏,不能賞花,你便從此開始只畫花鳥圖,你說:“哥哥定要將這花鳥圖練得逼真,讓容兒以後見著哥哥的畫就和看見真的花一樣。”……一幕一幕,原來愛情早在我們之間深種,我卻剛剛覺醒。

凝視著我的雙眼,他輕輕吐露心聲:“我愛你,容兒,很久很久了……”

心,就這樣被充盈得滿是幸福,我回望他,一字一字回道:“我也愛你……”

那一刻我看見雀躍的幸福流光四射,點亮了他眼中多年沉靜的寂寞,那時,我的心好疼,“你怎麼這麼傻,為了我不值得。”

他認真地搖搖頭,用春風般的柔情撫上我的臉,“為了容兒,什麼都值得!”我的心裡好甜好甜,傻傻地笑開了花。

然後,像是想起什麼,小白囁嚅道:“容兒,其實剛才公主是磕絆了裙子要摔倒,我才伸手扶她。”

我哼了一聲,看他又緊張起來,才蠻橫地扯著他的臉說:“下次再這樣,我可不饒你!”小白開心地如釋重負,寵溺地任由我拉扯他的俊臉。

折騰半日後,我們才依依不捨地分別。

我坐在屋裡,就聽見花榭下雪碧驚呼:“國舅,那是柱子……”話音未落,“砰!”地一聲悶響便傳來。一秒鐘後,又是雪碧的驚呼:“國舅,那是牆壁……”緊接著又是“砰!”的一聲。然後,就在雪碧的驚呼和一路的砰砰撞擊聲中,小白越行越遠。而我,則是笑到內傷趴在桌子上動彈不得。

我愛著,什麼也不說;

我愛著,只我心裡知覺;

我珍惜我的秘密,我也珍惜我的痛苦;

我曾宣誓,我愛著,不懷抱任何希望,

但並不是沒有幸福——

只要能看到你,我就感到滿足。——繆塞

薄荷荼靡梨花白 第一卷:雪映白梅梅映雪 偷梁換柱蝶破繭

草色煙光的殘照裡,薄荷清涼若有似無地飄散,香徑盡頭的幽柏濃蔭下隱約透出一角黃金縷衣。十六皇子狡黠一笑,不自覺間放輕了腳步,似貓兒般悄聲靠近,卻被眼前的景緻眩惑了……繪花團扇輕輕搖晃,滑落下些許寬大的衣袖,露出一截皓腕,散發出白瓷樣的清雅光輝,蛾兒雪柳般的腰身斜倚著竹椅圈扶,面前展著一幅精緻的花鳥畫,凝視著落款一角的眸光裡似有精靈跳躍,溫情脈脈,眉宇間有罕見的嬌柔憨嗔,美人如花隔雲端……饒是看得本想搗亂的貓兒一陣呆愣。

“你已經知道戰況了?”

一個脆生生略帶童稚卻硬要擺威嚴的聲音猛然打斷我的思緒,一抬頭,看見小藍貓揹著手站在我身邊,臉色微紅。

我卻不明所以,“什麼戰況?”

“皇兄初戰告捷!狠狠剎了那雪域狗賊的囂張氣焰!看你這麼開心,我還以為你已知曉。”小蘭蘭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我趕緊咳了一下,端起藤編小幾上的茶杯泯了一口掩飾我的表情,我剛才看起來很開心嗎?其實我是在看小白給我的畫,看著看著就想起他來了,總覺著這送藥的日子隔得好漫長。

“是嗎?如此甚好,收複國土指日可待。”我應付著小藍貓,這孩子現在大了,眼神慢慢開始變得有些深邃,有時威嚴起來卻也讓人不敢逼視。小白就不一樣了,這麼多年來,眼神始終如一地清澈,似收盡了雨後天空的純淨,不染片塵。不知不覺間,我又神思恍惚地開始想他了……

發現自己的跑神,我趕忙收回心思。幸好小藍貓並沒有發現我的異樣,開始眉飛色舞地向我講述貍貓如何足智多謀、英勇殺敵。

我聽了個大概,心想貍貓倒有些智謀,這一戰算得上是以彼之道還師彼身,打了一個漂亮的翻身仗——貍貓抵達金縷城後按兵不動靜養了數日,直到子夏飄雪按捺不住首先開戰,貍貓才率軍迎敵,數回合後詐敗,將子夏飄雪的艦隊引入金縷城的一片狹窄水域。此時,風向突變,南風忽然轉北,雪域國兵士不習風浪,香澤國卻突然調頭反擊,敵軍一片混亂。此時,貍貓一聲令下命眾將士發射火藥箭,由於子夏飄雪艦隊的帆布都是油布做的,九百多艘戰艦一時被滔天火海吞沒。此一戰,雪域國兵士死傷過半,士氣重挫。子夏飄雪定是萬萬料不到貍貓會使出同樣的火攻之計。捷報傳回,香澤國朝堂上下一片振奮,認為太子率軍大破敵營收複失地凱旋迴朝指日可待。

小十六走後,我卻慌了。若貍貓回來,我和小白該如何自處,那貍貓臨行前的話語現在還回蕩在我耳邊,及笄!圓房!以前我沒看清自己的心意,不明白小白的情意,還可懵懵懂懂地和貍貓同榻,現在是絕對不可能了。我雖是現代人,但還沒有開放到愛著一個人卻和另外一個人同床異夢的程度,這是對自己對愛人的不尊重,而且一想到小白的黯然神傷,我的心就會沒來由地傷痛。

但若和小白私奔出宮去,那貍貓和皇室斷然不會放過我雲氏一族,到時即使我和小白逃脫了,雲家肯定躲不開滿門抄斬、株連九族的滅頂之災,所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尷尬莫過於此。

上一刻我還沉浸在豁然開朗的清明甜蜜之中,現在卻是愁雲慘淡、一籌莫展。只有在心裡埋怨這萬惡的封建社會和萬惡的皇帝老兒,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第二日便是小白送藥來的日子。

當我踏入花廳看到那抹雲淡風輕的白色身影時,惶惑了一夜的心就這樣莫名安定了下來。這一刻,我才發現小白之於我就像是空氣,無處不在地包圍著我,透明溫柔卻又悄無聲息,那是我一直以來賴以生存的心靈根本。穿越到這個不知名的時空不是沒有不安,但我就這麼快樂無憂的生活了十幾年,因為我知道即使我是一葉漂泊在暗夜海面的小舟,也總會有那麼一個堅定的彼岸始終如一地等待我的停靠。他,一直都在。

我要的愛情不是天崩地裂山盟海誓的激烈,不是鮮花珠寶花前月下的浪漫,我要的很簡單,只要一個細水長流可以互相依偎取暖的懷抱。

“容兒……”小白快步走到我面前,眼裡是滿溢的溫柔和不加掩飾的相思,本想伸手攬我,卻礙於一旁的宮女們,只好收了手攥緊袖口放在身側。

我微微一笑,屏退了雪碧和七喜,讓她們在花榭下候著。

投入小白的懷抱裡,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貪婪地汲取那溫暖的味道。碎金的陽光沙漏般流瀉於他的周身,水晶眼眸愛戀地把我的身影滿滿收納其中,再容不下旁物。

“容兒,告訴我這不是夢境。記不清多少次,你都是這樣午夜入夢投進我懷裡,卻在我滿心歡喜時轉身離去,徒留我一人悵然望月……如果是夢,那就讓我再也不要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