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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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紅的火苗吞吐出灰黑的煙霧,門像是要被火焰劈開。
黑馬絕望的長鳴比火焰更悽厲,唐雲羨的腦海忽的空白了,她先想到的是時平朝幹淨澄澈的笑容,緊接著便沖了出去,在這匹膽小的馬因為看見陌生人沖向自己而慌亂著想要逃跑前,她扯住了斷掉的韁繩,
可能因為它的主人太過於好說話又溫柔,黑馬哪裡見過唐雲羨這樣蠻橫的拉扯,一時受到驚嚇,揚起前踢拼命掙逃,唐雲羨可不管它願不願意,用力拽住,情急之下朝著馬脖子狠狠拍了一巴掌,“把你的力氣留在救你主人身上!”她扯著韁繩,強迫黑馬跑進院子,黑馬也不知是的驚叫還是哀鳴,一個勁兒的喊,倒像是想它的主人來救它。
唐雲羨用門前銅缸裡積的雨水淋濕自己和馬後跳上馬背,她手勁兒極大,幾乎快要勒斷馬韁才逼迫黑馬朝向甬道封死的門,“你主人就在裡面,你要是不爭氣,他就死定了,他死對我來說沒什麼,我要東西早就燒光了,可你沒了他就是什麼都沒了!”唐雲羨一時情急,竟然跟馬吼了起來,這十分荒唐,但她連人都不會安慰,又怎麼會安撫一個畜生?
然而黑馬卻漸漸安靜下來。
不再掙紮著逃離的它碩大的眼睛裡泛起恐懼和悲哀,四個馬蹄不斷在原地打轉,唐雲羨殺氣重,貓貓狗狗甚至小鳥都少往她身前湊,和一匹馬打交道可能是除了當年逃出地宮外她做得最困難的事。但眼下,這個門必須馬才能踹開,她自己走不進去也走不下去,騎著馬倒是還能闖上一闖。
黑馬不安地踢著地,徘徊在門前幾次,唐雲羨忽然想起時平朝之前安撫這匹破馬的動作,情況危急,也只好學著他去撫摸馬脖子上細順服帖的毛。
或許是這個動作讓它想到了主人,黑馬甩甩頭,像終於下定了決心,鼓足勇敢的氣息長長嘶鳴了一聲,它載著唐雲羨後退幾步,向前狂奔!門近在眼前,黑馬在撞上去時抬起前踢,猛地踹向正門。
火焰像是兇猛的野獸,奔出破碎的門,咆哮著想要撕裂一人一馬。
唐雲羨騎著黑馬,火燒亮的紅豔甬道,像是地獄朝他們敞開了懷抱。
這像極了玉燭寺地宮裡的那次圍堵,先是煙,再是火,禁軍們以逸待勞等她們半死不活後再沖進來個個殺掉。一些剛被抓來沒多久的小女孩們悽厲的哭,她們說自己是無辜的,她們也不想來,但禁軍不會因為眼淚就違抗聖旨,一刀刀斬向女孩們纖細的脖頸,火場內滿地都是頭發被點燃後四處滾動的頭顱。那天唐雲羨那時以為自己死定了,她被困在地宮的最深層,為了去救一個人,一個將來要害死她的人。
滾燙的火舌舔上了她的衣袂,她聞到頭發燒焦的味道,眼睛辣痛難睜,一條直直向下的寬敞通道此時卻顯得格外狹窄,黑馬鼓足勇氣一往無前,他們終於來到燃燒甬道的盡頭,但原本陳列著儀器的地方也著了火,這裡除了火焰什麼都沒有。
“時平朝!”唐雲羨喊了一聲,隨後劇烈地咳嗽,煙太濃了。
唐雲羨騎著馬再往前闖,裡面的門被刺客堵住了,他們用浸透火油的麻布塞住門縫,時平朝一定在裡面。唐雲羨快被自己咳嗽的聲音震下馬,可她還是打馬回身,沒有絲毫猶豫,拉開距離後再猛地沖向最後一道燒著的木門!
騎在馬上衣衫下擺蕩著通紅火舌的唐雲羨沖了進來,煙霧太濃,什麼人都看不到,唐雲羨的眼睛疼得已經睜不開了,更難受的是胸腔,像是被石板壓住,喘不進也呼不出氣,視線開始模糊了,有什麼在把意識從她腦海裡驅趕出去。
“時平朝!”她拼盡全力閉著眼睛又大喊著,“時……”緊接著又是痛苦的咳嗽。
坍塌的屋頂和傾倒的書櫃都在呻、吟,但沒有人回答她。
她什麼也看不到了,能呼吸進來的都是滾燙的塵埃,黑馬驚慌得到處亂竄,他們已經被火焰包圍了。
唐雲羨覺得自己變成了一片羽毛,在灼熱的亂流裡起起落落,她什麼也聽不見了。
一切都在渙散,唐雲羨變得越來越輕,她松開了握緊韁繩的手,意識到自己在向馬下栽倒。
但她沒有落地,黑暗和鮮紅裡,混沌中的唐雲羨好像回到了七年前,這次不是別人依仗著清醒的她,而是她竭盡全力想要攀住另一個人。
她渾身失去了力量,但有人從身後緊緊地抱住了她,像要把她從死亡手裡奪走,她想睜開眼睛但嘗試最終失敗,她聽見窸窣的響動,聽見垮塌的聲音,她的意識也在黑暗中淪陷,她感覺風更大了,有什麼在推著她向前。
忽然,渾濁的熱流消退了,清冷的空氣闖進鼻腔,唐雲羨似乎聽到誰在叫她,她舒服的嘆出一口氣,劇烈地咳嗽著,徹底昏了過去。
“一個人對黑暗的熟悉如果勝過了陽光下的生活,那該有多可悲啊……”
不知怎麼,黑暗中,唐雲羨又聽見師父在說這句話,可有強光照在她臉上,刺透了薄薄一層眼皮,粉色的光沖擊著還含混的意識,她想說師父再讓我睡一會兒吧,一會兒我就起來練功,可她忽然想起來,自己在地宮的房間裡是永遠不可能照進來陽光的。
唐雲羨睜開眼從床上彈起,陽光白茫茫一片灑落在臥榻四周,對面靠著矮桌的穆玳睡得比她還香甜。
看擺設和裝飾,這裡不是枯榮觀。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唐雲羨每次喘氣都覺得像有人在敲她的前胸,後背的灼痛似乎是因為輕微的燒傷。她坐起來後又頭暈目眩了一會兒才徹底清醒,而穆玳這個筋脈盡斷武功盡失的玉燭寺後人可能已經喪失了敏銳和警惕,也像昏睡了一樣動也不動,唐雲羨想叫她,張開嘴喉嚨忽然一陣鈍澀的疼痛,話語變成了咳嗽。
穆玳這才懶懶睜開眼睛,纖細的胳膊從花哨的廣袖裡伸出來舉過頭頂,不緊不慢地打了個呵欠,“你醒啦?”
穆玳站起身,唐雲羨艱難地拉住穆玳長長的袖子,“先……給我倒杯水。”
她聲音沙啞,可能是被煙燻到,穆玳聽到這聲音也愣了一下,隨後乖乖去倒水然後捧著杯遞給唐雲羨,“那個時平朝是你什麼人?”她盯著唐雲羨大口大口喝水,甜甜一笑,“重要到連性命都不顧也要救出來的人?”
唐雲羨把一滴水都不剩的杯子塞回穆玳手中,“他還活著麼?”她嘶啞的聲音裡是鬆弛的平靜。
穆玳微微一怔,沒想到她會這樣問出明明該緊張急切知曉的訊息,“活著,他說是你救了他,但他醒著你卻昏了過去,你們身上都有灼燒的傷,但不嚴重,你的在後背上,就一點點,我已經塗了藥,應該不會留疤。”
“辛苦你了。”唐雲羨淡淡說道。
她低著頭時長長睫毛根根分明,像是摺扇的竹柄依次攤開均勻的距離,穆玳發現想知道唐雲羨站在想什麼實在太難了,她的心思彷彿隱藏在濃霧裡,情緒被鎖進心底,整個人都好像在忠實得守護著腦海裡的秘密,一刻也不鬆懈。
“我去叫清衡和君惟進來,我們三個人輪班守著你,我總算可以去睡一覺了。”穆玳又抻直她那婀娜纖美的細腰,嫋嫋婷婷地往外走。
“讓你們擔心了。”唐雲羨看著她的背影,她覺得自己還是要說點什麼,但這個時候說什麼都好像有種不合時宜的古怪。
“我沒擔心。”穆玳回眸一笑,燦爛熱烈,眼睛彎得極為好看,“七年前你也是從地宮裡逃出來的,和當年比這又算什麼?我可是很相信你的,唐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女友力和男友力在這一刻合二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