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喻言澤伸出手把滕香玲的包也背在了身上,高一的課本很多,所以他一個人揹著兩個包看起來也不免有些勉強,他對面的滕香玲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伸手接過,卻被喻言澤躲開。

喻言澤笑著便說:“等等回家要是讓媽媽看到你身上揹著那麼重的包可要說我呢!你放心,我一個人背十個都行,這包啊,不重!”當然,單靜秋自是不會這樣說,她無非也就是說說男生要多幫幫女生,從沒這樣嚴厲要求過,只是喻言澤對於滕香玲自小就有一股無窮無盡的保護欲,明明都過了這麼些年,還覺得對方像是當年那個受了委屈只會蹲在角落裡頭掉眼淚的小女孩。

“單阿姨才不會這樣呢!”滕香玲瞅著他忍不住地便笑了出聲,沒搶包,只是默默地跟在後頭一起往學校外頭走,可這一路上,兩人的回頭率倒也挺高,這倒是要兩人有些奇怪,兩人自打來了s城便也總是一起上下班,所以早在小學的時候,就出現了他們倆根本從未聽聞過的傳聞。

不知道是誰生生為他們設計了一個表兄妹的身份,還說得煞有介事,他們覺得好笑,不過又懶得解釋,沒否認,便也一直延續到了今天,他們是學校裡頭唯二光明正大走在大路上都不會被老師抓早戀的人。

所以這突然生出一堆人時不時打量他們倆,要他們倆很是無奈。

班上挺熟稔的小胖可能是剛玩耍結束,從後頭湊了上來,一下攬住了喻言澤,擠眉弄眼了一番,賤兮兮地便說:“喲喲喲,這不是我們的喻小朋友嗎?在草地上自由奔跑的感覺是不是特別酷炫呀!”

得,破案了!喻言澤和滕香玲同時對視了一眼,恨不得撫額長談,當年媽媽和林阿姨一起創辦了靜林,先是由女裝線切入,後來更是由於市面上流行的童裝被媽媽嫌棄沒趣,靜林直接開創了一條童裝線,可打從開店開始,他們兩人便是被指定好了的模特。

從一米出頭穿到現在一個人一米六一個人一米七八,這次去拍的照片,還是單靜秋特地叫男裝店做的成人碼數,喻言澤想起那時候林阿姨拿著照相機,使喚著他們在陽光中繞圈奔跑,玩你追我我追你的遊戲就忍不住地無奈,他們倆的媽媽倒是越活越年輕,滿腦子調皮想法,可他們倆人卻甘於縱容,還好這份童裝模特的差使已經被媽媽同意做到今年結束,否則明年兩人只能繼續同甘共苦了。

說來如果好好反對媽媽也不會強迫,可他們捨不得,喻言澤知道滕香玲的心思和他是一樣的,在那段不太開心的生活過後,媽媽和林阿姨便開始拼搏事業,兩人沒有鬆懈過,如果換做現在,兩人可以稍微鬆快鬆快,過得童心十足一點,倒是也無妨。

“好好好,請大王放過本小孩好嗎?我得先回家了!”喻言澤無奈地哄騙了下小胖,便繼續和滕香玲往家裡走,說來他們倆做了那麼些年的靜林模特沒有被人懷疑和靜林有關系的原因,還是因為他們倆樸素的老媽,在學校附近買了對門的兩套不大的房子,便要他們走路上下學,從來他們倆也沒過過什麼奢侈生活。

兩人常年鍛煉,所以走得倒是挺快,沒一會便到了小區的門口,小區的保安一看到他們便也笑著同他們招呼:“回來啦!這裡有你們家的信,過來拿吧!”他直接從門衛室裡頭抱了一箱子的信件出來,裡頭倒是挺多,不過看起來分量並不太多。

滕香玲越過喻言澤便先接過了信,她一把將這一箱子穩當當地抱在了懷裡,一步一步地往家裡走。

這回落在後頭的喻言澤看著滕香玲由於天氣熱露出的手忍不住地有些失神,即使是已經過了八年,手上的痕跡依舊還有淺淺的一道,如果遠看倒是看不太到,但是隻要稍微湊近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揹著包快步跟了上去,忍不住回想起剛剛和媽媽到s城的時候,那時候明明他和香玲都只有那麼小一點,卻都有頑強的自尊心,每天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不肯露出來一星半點,明明是受傷的痕跡,卻分外覺得羞恥、羞愧,明明他們都是一樣的受害人,卻連再次提前這些事,都像是往傷疤上潑水。

那時候就連偶爾提到爸爸,都覺得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恨,甚至……他低著頭看著地板,甚至在從李警官寄來的信,聽說爸爸失蹤的時候,喻言澤竟是發自內心的覺得輕快,他覺得那股籠罩在心中的陰影似乎在一陣風後蕩然無存,可在那陣輕快後,心卻又忽然沉重了下來,他發覺自己變得好可怕,那是他的爸爸,他的爸爸失蹤了,可是他卻覺得太好了。

那時候的他,一度有些睡不著,好像閉上眼就會出現爸爸的臉,他猙獰著對他說:“你覺得我失蹤不見了太好了是吧小兔崽子?”然後就這麼撲來,讓他直接驚醒,睜眼到天亮。

而事情,是在什麼時候發生改變的呢?

“你們回來啦?”單靜秋笑吟吟地開了門,迎著兩個放學回家的孩子,下一季度的新裝她已經去看完打版、打樣了,接下來倒是不太忙,所以便也提前回家收拾,她伸出手直接把滕香玲手上的箱子接了過來,笑著對她便說:“辛苦啦!”

雖然兩家人住在對門,不過一般都是在單靜秋這吃的晚飯,畢竟林秀芳現在是店長,加班的時間也比較長,時常不能準時回來。

“要不要幫我一起拆信?”單靜秋笑著和兩個在她心裡依舊是小不點兒的家夥眨了眨眼,直接開啟了這一箱子的信件,裡面粗略數數也有個近一百封。

“要!”滕香玲率先舉手報名,然後屁顛屁顛地湊到了單阿姨身邊,而喻言澤也跟在後頭,默默地在媽媽旁邊盤腿坐下,準備拆信。

是的,一切就是在看到那些信件後開始改變的。

她們剛到s城,媽媽便給b城晚報發去了資訊,幾乎每隔幾個月便會回複一封信,說說自己的情況,在後來家裡穩定後,時不時地還會回寄一些s城的特産作為當年受到大家幫助的禮物,而從b城來的信件,比想象的多。

他那時候被媽媽牽著進了書房,裡面有整整一個箱子的信件,被儲存得完好妥帖,媽媽一封一封地拆開放在她的面前,給那時候不太識字的他念著聽,很多信件上的字跡很醜,有小孩、也有大人,除卻部分寄信來關心他們近況的,更多的,則是在報紙上看到他們的悲慘經歷,感同身受,或者是長期忍著,忍不住寄信來傾訴的。

那天的他聽了很多很多封的信,也從一開始的好奇到後面沉重,有的人父母愛他,可卻總是動不動地罵兩句、打兩句,要對方覺得在家裡面像是個不被歡迎的存在;有的人像是他一樣,從小被父母虐待,無處躲藏;有的則是自結婚後被丈夫家庭暴力,家裡的長輩說丟臉,哪怕她斷了腿也不肯同意她離婚……

那時候,他尚還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而現在,他已經知道,那時候他的心情叫做震撼。

媽媽摸著他的腦袋,認認真真的說:“媽媽和你,甚至包括香玲、林阿姨,我們都經歷過很多不開心的事情,可我不希望這些不開心的事情,永遠地影響著你,成為你的陰影。正因為我們遇到過這些痛苦、不開心,我們才更知道其中的掙紮、也更知道能越過去的幸福,我們要珍惜現在的生活,如果可以也要試著幫助身邊的人,你說對嗎?”

那天媽媽說了很多,又好像沒說什麼,只是讓他在媽媽身邊默默地幫忙看著信,和媽媽一起回信,給建議,甚至媽媽還讓他也回兩句,那時候的他笨手笨腳的寫著:

“阿姨,我知道你已經很辛苦了,請千萬堅持住,我們可以一起努力跑出來的對不對?”

“大姐姐,你真的特別好,叔叔阿姨不喜歡你,不是你的錯,就像是我一樣,姐姐你知道我的故事的,你看,我什麼都沒有做,也被人討厭了!不是你的錯。”

……

他不知道自己回複的信件能不能幫上人,可也希望能在萬千黑暗中給對方一點溫暖。

是的,後來他已經知道了媽媽教給他的道理,“因為我們曾身處黑暗,所以更要贊美光明,也要試著向黑暗的人伸出手。”

再後來,他才發現林阿姨早就和媽媽一起在回複資訊,他徵詢了媽媽的同意後便也把香玲拉了進來,他們把信件分類處理,若是情況看起來真的很嚴重的,他甚至還會和香玲一起把自己的零花錢塞一點進去,只希望能幫幫對方。

再後來之前的事件已經漸漸地消失了蹤影,可媽媽卻開始投稿,她在國內的許多知名雜志、報社上投送了自己的稿件,有的是關於婦女權益、有的是關於兒童教育、有的是關於家庭暴力……一篇一篇,印刷在紙上,引來了無數的回複,甚至還被出版社集結成書,像是這次的這一箱子,估計就是出版社轉寄過來的讀者來信。

喻言澤已經拆開了一封信,今天的這封信是來自於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