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靜秋一直將自己靠在了女兒的懷中,她能明白這孩子心中的焦慮和掙紮,在夏梔看來,爸爸比她更理智更快速的接受了媽媽的離開,甚至她覺得爸爸已經忘記了媽媽,對她來說,那個被人稱為是她的媽媽,爸爸的老婆的人的位置,是現在媽媽唯一在這個家存在的證據了,她不想要輕易放手,說自私嗎?也自私,因為她忽略了爸爸的幸福,可說不自私,也不自私,因為她從頭到尾都只是愛著媽媽,愛著她的家,而不是為了自己有什麼想法。

過了好久,吳夏梔才哭了個消停,她擦幹了眼淚,尷尬地沖小秋笑了笑,忍不住開起了玩笑:“不好意思小秋,作為姐姐的我,在你面前丟臉了!”她現在也比從前活潑了許多,開起玩笑來一套接一套,然後便哄著小秋一起下床,準備要開始讀書,可她才剛和小秋下床,小秋便一撒沒,這麼撒歡式的從房間中狂奔了出去,不見蹤影。

她無奈地笑了笑,倒是沒多說,畢竟這家裡頭小秋熟悉得很,想怎麼玩就可以怎麼玩,可她才剛寫沒多一會,小秋便給她帶來了一份驚人的大禮。

吳夏梔慌張地站了起來,由於站得太猛,直接碰倒了身後的椅子,她目瞪口呆地看著小秋,小秋的嘴巴上咬著一身衣服,熟悉得白底藍色花紋,上頭的寬格子花紋向她清清楚楚地說明瞭衣服所有人的身份,這是爸爸的睡衣!而此時小秋手腳並用踩著的一堆衣服有大有小,在它的身後延伸出漫長的方向,似乎是被一點一點地扯出來的。

“小秋……你!”吳夏梔忍不住看著小秋便要說,可一看見她無辜的小眼神,所有的責備倒是一句都說不出來,這自家養的寵物,犯了什麼錯,都得自己忍著,她只得萬分無奈地將小秋嘴裡的睡衣先搶救下來,然後就這麼帶著他一路撿,一路走到了爸爸的門前。

可站在這門前,她忽然有些走不進去,說來可能有的人會覺得誇張,但是她在媽媽死後一次也沒有再踏入過這間房間,房間裡頭全都是回憶——小小的她,曾經死皮賴臉的抱著枕頭躺在地上,死活要爸媽接受她的入住,也曾撒歡地跑進去等著媽媽給自己綁頭花,點點滴滴的記憶,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汪汪!”單靜秋很是無辜地叫喚了一聲,等到吳夏梔把眼光放在它身上之後,便發揮了四條腿的優勢,瞬間闖入,加倍破壞,又從吳誠毅的衣櫃裡頭脫了一堆的衣服悠閑的跑到門口,自在地把它們放在夏梔的身邊,然後甩了甩腦袋,很是滿意。

吳夏梔頭回懷疑,到底自己家裡頭養的是一隻土狗,還是一隻拆家狂魔哈士奇?如果不是小秋身上天生的黃毛和外觀是個鐵證,沒準她今天就要認定小秋是隻二哈了。

她猶豫了片刻,想了想還是走了進去,總得先幫小秋把東西歸位,無論是讓阿姨增加工作量,還是讓爸爸回家了自己收拾,她心裡頭都過意不去,只是一進去,她忽然發現一切擺設和從前一樣,只是物是人非,讓她心中傷感平生了許多,還沒往前走兩步,她便將腳步停頓住,出現在她眼前的是大幅的全家福照片,這張照片從前是擺在客廳的沙發牆後頭的,那是他們一家子在她八歲生日時特對去照相館裡頭拍的,那上頭她和媽媽都塗了特別浮誇的正紅色口紅,甚至她的眉毛中間還有個用口紅點的紅點。

她一直以為這張照片是被爸爸拿去什麼倉庫或者是壓箱底了,在媽媽還在的時候,那個位置上掛的是家裡親戚送來的一張水墨畫。

她愣神地往前,跟著小秋似乎一蹦一跳的腳步,開始被迫參觀起了這間久違的房間,這張房間中有許多“媽媽的痕跡”,像是在床右側的那個床頭櫃上頭,媽媽的首飾盒還放在上頭,還有兩邊櫃子上面的大大小小的媽媽照片,要她不知不覺地掉了眼淚。

她是不是,一直都誤會了爸爸?

單靜秋意識到女兒的情緒有些失控,只能繼續破壞了起來,叼起吳誠毅的衣服便是從床這頭跑到那頭,來了場巡迴演出,生生地搶回了吳夏梔的注意力。

吳夏梔很是無奈地看著向來溫順的小秋,忽然明白那些總是說寵物讓人又愛又恨的人是什麼意思了,這打也捨不得打,罵也捨不得罵,還能怎麼辦?她很是無奈地叉腰道:“小秋,你可千萬別鬧了,我先把家裡收拾收拾,不然爸爸回來會生氣的?”她故意擠出了個生氣的表情,沖著小秋很是認真的說,可沒一會便破功笑出,被自己的幼稚行為給徹底打敗。

不過她還是想出了對策,分外溫柔地哄著小秋到了門外窩裡繼續玩毛球,然後以最快速度沖刺回爸爸房間,一把把門關上,回過身面對一地狼藉的她,只能默默地彎下了腰,辛苦勞作了起來。

她知道爸爸除去睡衣以外其他衣服都是放在自己的衣櫃,媽媽的衣櫃在電視的右邊,爸爸的則在左邊,她小時候時常偷偷拿著媽媽的衣服和高跟鞋,在他們的房間裡玩什麼變裝遊戲,經常搞得一家狼藉,只是現在媽媽的衣櫃裡已經空空如也,因為那些衣服都已經送去火化,她低著頭一件一件的撿著衣服,讓自己的思緒自在飛舞。

幸運的是,小秋雖然很鬧騰,可終究只霍霍了一個衣櫃,她坐在床上把千辛萬苦撿好的衣服一件一件摺好,雖然沒法折得像是媽媽以前教的那麼好看,不過總歸大概整齊,她抱著被小秋拖出來的這一疊衣服到了衣櫃前頭,卻有些出了神,小秋生生拉出了一整疊的衣服,而衣服被拉出後,露出的是下頭的東西,下面全都是一張一張的大相框,被小心翼翼地用塑膠膜包好,雖然隔著膜看得沒那麼清楚,可夏梔依舊能一眼看出是媽媽的照片,她蹲了下來,一張一張地往下翻,每一張都保護得很好,就連外面的相框都沒有改變。

她不知何時已經掉了眼淚,怔怔地把衣服放在了上頭,然後一把把衣櫃關上,明明是把衣櫃關上,她卻覺得自己心裡頭的那門已經偷偷地開啟了。

而現在,手頭要放地只剩下一件睡衣,而這睡衣也是受到小秋重點寵愛的,還好上頭沒沾上什麼口水。

爸爸房間只有一張形狀的長條桌子,靠牆擺放,其中長的那邊是他用來辦公的,短的那截則是用來放一些皮帶、睡衣之類隨手要用的衣服東西的,她將睡衣拿了過去,小心翼翼地整了整衣服角,然後放平在那,就在這眼神一掃之間,她一眼看到了位於電腦側後邊的照片,那兒的照片有好幾張,可擺在最前頭的是爸爸和媽媽的合照。

她伸出手,將照片拿了起來,她記得這張照片,跟著他們家從老家到這,按照爸爸的說法是,那可是她還沒有出現的時候就有的照片,也記載著爸爸和媽媽的戀愛歷史,她往後頭翻,這張照片後頭還站著兩個相框,一張是爸爸和媽媽的婚紗照,一張是兩人“蜜月”,當然這也是爸爸瞎說的,媽媽早說了,那只是,兩人第一次一起出去旅遊,爸爸後來聽過了時興的詞,才硬把這些安在上頭,而貼著牆在最後的,才是她們一家三口的合照。

吳夏梔破涕而笑,沒忍住便笑罵說:“老爸,你真是太幼稚了!”可眼淚越掉越兇,照片上頭一點灰塵都沒有,和旁邊邊角上的灰塵形成了鮮明對比,雖然家裡頭請了阿姨,但是爸爸總也不讓阿姨進來幫忙打掃,而這些沒有落上灰塵的照片……

她把照片輕輕地放回了原位,擺回了之前的樣子,只是有些手癢,很想把全家福擺在前頭,可還是沒有動,她認真看著照片上頭又年輕又愛笑的媽媽,輕聲說:“媽媽,我好像誤會爸爸了很久很久……你和我說過,做錯了事情要改正,我會好好地改,不要讓這個過錯變成永遠不變的,你放心。”

吳夏梔走出門的腳步分外輕快,她出了爸爸房間便回身輕輕地把門掩,外頭的小秋已經玩厭了毛球,此時正在沖著那個她買回來的小豬佩奇拳打腳踢,她忍不住湊了過去,輕輕地摸了小秋一把,在心裡頭說了聲謝謝。

雖然小秋是個破壞王,可壞有壞著,她忽然從那股死衚衕裡頭跑了出來。

“我先去做作業啦!小秋你好好玩。”她帶著笑同小秋說了一聲,便回房間做起了作業。

單靜秋在女兒身後歪了歪腦袋,忍不住用那張“單純”臉努力做出了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畢竟她可是深藏功與名的最佳助攻。

她忍不住在心中輕輕地哼起了小時候學的那首《學習雷鋒好榜樣》。

沒事,女兒,叫我紅領巾就行!

……

晚上吳誠毅又是準時回了家,和女兒一起用過了飯後,他便準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