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依舊是鍋碗瓢盆碰撞, 襲來的飯菜香味要人食指大開,就好像再日常不過的每一個普通日子。

“媽, 我和孩子回來了。”盧冠傑單手從兜裡掏出鑰匙開了門,一邊進門一邊和裡頭的岳母打著孩子, 他就像兢兢業業地老母雞一般,拉扯著後頭的小雞兩只回家,可是今天的他, 和一個禮拜前, 已經有了挺大的不同。

他身上早就不是穿著那套端端正正的黑色正裝,只是簡單地穿著休閑上衣同牛仔褲, 下頭踩著一雙球鞋, 一切只為了方便第一,第一天接送兒子那一身汗臭,已經要他引以為戒,哪裡敢再穿。

“冠傑回來啦?來來來,星然、玉然上桌吧, 飯菜都弄好啦。”單靜秋還穿著圍裙就從廚房裡笑吟吟地出來, 她一手端著一盤菜很是熱情, 今個兒是週五, 晚上星然和玉然都不用去補習,時間倒是挺寬綽, 不用像之前一樣,活像是火燒屁股似的。

她滿臉的笑容在看到盧冠傑時下意識一頓,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下自家女婿:“冠傑, 你是不是不舒服呀?怎麼……怎麼你看起來臉色不大好。”

只見盧冠傑站在客廳和餐廳的路中間,正滿臉無奈地看著那倆個放下書包都得磨磨蹭蹭的小魔星,眼下有些青黑,之前總是精神抖擻的臉上,現在滿滿地都是疲態。

盧冠傑趕忙笑著擺了擺手,不敢叫岳母擔心:“沒事的媽,我昨天晚上睡不太好,所以今天一天都有點累,您放心,我沒事。”他一邊擺手還一邊湊出個笑臉,滿臉認真,好似絕無虛言。

單靜秋再上下打量了眼女婿,並悄悄地用了檢測儀檢測了一番對方的身體狀況,再確認對方沒有大礙後,終於是點頭放下了心,開始拉著那倆孩子進行“吃飯戰爭”。

看見岳母似乎毫不疑心,盧冠傑悄悄地在心裡頭鬆了口氣,心裡防線一放鬆,就差沒嘆氣出聲來,他鎖著眉頭,看著那兩孩子跟著岳母過去,心裡頭真是又愛又恨。

是的,盧冠傑這段時間來簡直快要累壞了!

明明他是上週二才帶著行李來的地方,到第二週的週五,也就是今天,滿打滿算也才過了十一天,可他真是覺得度日如年。

他在岳母指出他的疏漏時,曾試著去感同身後,可經歷了這十一天,他才發現這根本就是狗屁不通的感同身受,他所自以為妻子辛苦的部分,根本不達妻子實際做的二分之一。

且不說每天準時上下學接送,那學校門口每回人堵、車堵的,就能搞得人渾身脾氣都上來,就說這星然,現在還在調皮的年紀,每回一上車,恨不得在車上自己唱一場大戲,別人不聽,他還帶委屈的,要他每次是聽得頭暈耳漲,還得跟著叫好鼓勵。

這段時間來最讓盧冠傑壓力大的就是晚上的作業輔導環節,他都小學畢業百八十年的人了,居然還得來一出重頭再來,面對孩子們疑惑的眼神,他只能壓著自己的火氣努力去預習、複習,然後再進行功課的輔導,可這現在的題目可和以前大不一樣,個個推陳出新,好像是腦筋急轉彎一樣,有時候要是沒能繞過來,得,想到天亮都想不出來,就算是想出來了,還得用孩子們能理解的方式去解答問題。

玉然那倒是還好,奧賽題目是難些,不過他畢竟有萬能的搜尋可以作弊解答,可星然那,簡直是另一個紀元的東西,在他的理解能力範圍,他就根本不能理解,這筆畫順序有什麼好記混的?簡單的兩位數數字加減為什麼要掰手指?可這些,在他家平時古靈精怪的兒子面前,老成為了問題,他每天晚上就坐在星然旁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手腳並用地做數學題,甚至還能數錯,要他可真是無話可說。

像是前兩天,他陪倆孩子做作業,是氣得差點吐出血來,他現在已經有了經驗,教個這麼五六七八道題目,一定要到客廳去散散心,否則恐怕孩子還沒教好,他就能被氣出高血壓來。

更可怕的是,這些還不是全部。

明明這才十一天,他已經陸續地做了學校給的幾個特殊作業了,現在搞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他理解,可看著星然趴在桌子旁邊眼巴巴地看著他作畫,然後對他的畫還要做點點評的樣子,盧冠傑實在懷疑,這是不是前頭還藏了兩個字——“家長”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也許這才是學校想要的。

至於那些補習,就更不用說了,他每天開著車這東跑西跑的,每回還得從老師那領回點作業,真是叫他壓力山大。

當然,白天他倒是有空,畢竟家裡的家務、煮飯岳母一手包辦,他甚至可以才六點多起床陪兒女去上學後回來睡個回籠覺,可他漸漸發覺,怎麼這一天就這麼短呢?他以前在工作辛苦的時候,偶爾也會覺得妻子挺幸福,可以在家裡頭蒙頭睡大覺,可現在真的到他,他恨不得直接寫一篇八千字論文來證明時間的不夠用。

好不容易掰著手指,數日子數到了週末,盧冠傑還以為自己總算能休息了,畢竟這也不用上課,只需要補習就行,可真的開始後,他發覺這個週末根本就是騙人的變相加班,倆孩子都得定點出去補習,由於在週末,輔導老師甚至還會加碼、延長時間,最近女兒要鋼琴考級了,還有個練琴室加訓。

平日裡就能做一整個晚上的作業現在更多了,老師們直接提出要求孩子們得看書、看新聞,寫摘抄做讀後感,甚至還要求家長陪看監督,好壞差點沒把盧冠傑累死,他看著那印刷著週末快樂的紙張下頭寫的長段作業,無語凝噎。

得,這還真挺快樂的。

結果就這麼忙來忙去,一眨眼,週末就……結束了?週一早上又得提前十分鐘起床送孩子上學的盧冠傑,那天在看著孩子們進校門後想了很久很久,竟是想不出來妻子能有的完整休息時間。

他只不過是照顧孩子,就能搞得自己筋疲力竭,可妻子做的可不止是這些,包括兩邊父母、全家事宜,都由她一手包辦,這就像是永遠沒有正式休假的工作,雖然偶爾上班過程可以摸魚,做點自己的事情,可卻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時間。

只是這麼換身處之,盧冠傑感覺他都快要被壓垮,他工作雖然忙碌,可畢竟是自己選的,偶爾還和同事出去團建、說說話,應酬應酬,出差的時候如果有空也會遊覽當地,吃點好吃的,雖然外人看起來覺得疲憊,可身處其中,還是挺自由,而這份自由,卻是犧牲了妻子的自由才獲得的。

他越來越愧疚,也越來越疲憊,這兩天甚至已經開始和自家傻兒子發起了脾氣,盧冠傑以前心裡頭虎頭虎腦的可愛兒子現在簡直就是個小混球,精力十足不累死親爹不滿意的那種,平時還特別調皮,要他真是無可奈何。

“冠傑,來吃吧,你站在那發呆幹什麼呢?”單靜秋已經陪著兩孩子吃了好幾口飯,卻見著盧冠傑似乎腳底粘了520一樣,牢牢地紮根在那一動不動,她笑吟吟地就沖女婿揮了揮手,要他趕快過來吃飯。

“來了來了。”盧冠傑從自己的思緒裡醒了過來,努力遮掩住心裡頭的情緒,坐在飯桌前和岳母有說有笑地吃起了飯,經過了這幾天,他忽然也確切地感受到,這幾年來,在忙碌的工作之餘,他錯過了許多生活的美好,像是這樣,一家人坐在餐桌上,熱熱鬧鬧,聊聊天,說說話的日子,除了逢年過節全家大聚會,幾乎就沒有過,更別說陪著兩個孩子,好好地談談心,說說話了,還好,現在還不太晚。

“外婆,我和你說,爸爸昨天晚上打呼打了一整晚,特別嚇人,就像是打雷一樣呢。”盧星然才吃了沒兩口飯,便忽然抬起頭沖著外婆就開始抱怨,他嘟嘟囔囔地,臉上滿是委屈,“我半夜就被爸爸吵醒了呢,爸爸還用手壓著我,我跑不掉,只能拿手擋住耳朵,好辛苦好辛苦才又睡著了呢!”

他抱怨完,生怕姐姐和外婆不相信,還學起了昨天晚上老爸打呼的樣子,擴大鼻孔一喘一喘地,一下就發出了如雷的鼾聲,惟妙惟肖的,要人一下有了既視感,“就是這樣的,特別大聲,特別嚇人的!”

坐在傻外孫對面的單靜秋噗嗤一下就笑了出聲,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外孫的小板寸,這孩子,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天天逮著親爹得罪,她忍不住笑罵:“你啊……”便控制不住地笑出了聲。

盧冠傑面無表情地看著掩著嘴小聲笑著的前·小棉襖大女兒,再看看那叉著腰,好像要和誰討公道的真·大魔星二兒子,忽然在剛剛心裡頭的想法上重重地打了一個叉,這種拆臺的溫暖,還是不要為妙!畢竟可不是誰家都能遇到這樣的混小子。

他尤其回憶著這幾天,星然睡得四仰八叉,大半夜的給親爹下巴來了一拳,還偷偷用了衛生間裡頭他的刮鬍刀,把眉毛刮掉了半截,諸如種種,不勝其數。

這可真是,他的寶貝兒子啊。

他臉色一冷,眉頭一挑,坐在正對面的星然也不敢繼續作妖,只得乖乖地埋頭吃飯了起來,只是這嘴巴還不停,嘟嘟囔囔地,用小眼神瞥著親爹,如果認真聽,就能聽到他含糊不清地抱怨:“爸爸超兇的,我要和媽媽打小報告,和媽媽說你兇我!”諸如此類的童言童語,要人忍不住失笑,旁邊的玉然聽到了弟弟的抱怨聲,忍不住又笑,趕忙給弟弟夾了點肉,希望能堵住對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