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知怎地,許佳佳這村裡來的姑娘,居然還選了個外語系,當初剛來時,小姑娘比起他們什麼都不會,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喏喏樣子還要周梅記憶深刻呢!

記得那時候老師讓他們上臺自我介紹,許佳佳雖然膽怯也站了上去,可那時臉直接漲紅到了耳根,要人一看就知道這姑娘怯場了,而後的學習生活中,對於外語一知半解的情況讓周梅她們宿舍還擔憂地說過,就擔心這小姑娘什麼時候撐不住要轉專業了,心裡有些可惜。

那時無論是老師還是同學,誰又會知道短短的半年之後,許佳佳直接在期末考試裡考了全班第一,就連期末的口語小組作業,都說得萬分流暢,和從前截然不同,當然,這時還有些怯場,可已經慢慢地變得從容不迫了起來,如果不是周梅仔細觀察小姑娘一直握得緊緊的手,恐怕都發現不了對方心底還是緊張得厲害。

反倒是周梅,雖說有點底子,可這下鄉了五六年,再好的底子也空了大半,年紀也漸漸大了,感覺記憶力大不如前,僅僅是半年,就從入學時老師成天誇的優秀的那一個變得泯然眾人矣了,只是她倒也不嫉妒,是覺得自己技不如人,好奇了起來許佳佳是如何一躍千裡的。

可現在看著這本筆記本,她便忍不住心裡嘆氣,有句話是這麼說的,最可怕的不是別人比你優秀,而是比你優秀的人還比你努力。許佳佳本身能從千軍萬馬中殺出,考出了個好成績,就證明自己有夠優秀,而優秀的同時,她又從來沒有懈怠,為了彌補自己的短處拼命努力……周梅覺得自己被對方鼓舞了一番,忍不住在心裡揮揮拳頭,告訴自己要好好上進!

許佳佳正坐在那認真的看著書,不知道從何處又翻出了一本“自制”簡劣筆記本抄起了東西,睫毛很長,看著她看書的專注樣子都會要人忍不住入神,周梅晃神了一會,頗為感慨地說道:“佳佳,其實你真的特別有語言天賦……你實在太厲害了……”

原本正全神貫注在書裡的許佳佳似乎被周梅的這句感嘆聲喚醒了出來,愣了愣,好半天像是喃喃自語地說道:“其實我的語言天賦……也不是那麼好……”

“誒?”周梅以為自己聽錯,驚訝地應了一聲,畢竟在她看來,許佳佳這樣半個學期能從幾乎為零到現在的半桶水裝滿,怎麼看都算是有天賦了,怎麼會不厲害呢?

許佳佳抬眼,能看到前頭時鐘上的時間,已經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她只是合上書,轉向周梅那眨眨眼,笑了笑:“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這世界上厲害的人比我們想的要多得多,也更厲害得多!”說完後便動作挺快地裝起了包,同時問了問周梅:“筆記你還需要嗎?我得回家了,如果還需要的話就留給你,你明天給我?”

還在晃神的周梅一聽到許佳佳這話當即就挺驚喜,睜大了眼便開心地應道:“好的好的,我需要!我明天再還你,謝謝你啊!”而後便這麼目送著許佳佳收拾好東西徑直離開,筆記本依舊靜靜地躺在桌上,讓她忍不住生起了滿滿的親近感和感嘆。

說來這許佳佳還有一個地方和她們不同的,她們這些個學生們大多都住在宿舍,不過聽說許佳佳剛開學就和輔導員申請了,聽說她家裡是隻有一個“老母親”,來城裡讀書就把母親給一起帶來了,所以只得外宿,那時同學們對於這“拖家帶口”來上學的事情頗有些感慨,覺得哪怕是天才都沒辦法擺脫家庭的負累,甚至一度還想著法子打算給許佳佳一些金錢上的幫助,不過後頭幾乎把獎學金拿了個遍的許佳佳,總算打消了他們這種打算苛刻自己,無私奉獻的法子。

周梅的手撫摸在筆記本的封面上,由於是自己製作的,寫字時的力道能透過這股撫摸摸到上面的凹凸不平,她忍不住地想,這許佳佳的天賦可是連教授都誇的,她剛剛那些話估計全都是怕她難堪,才說的自謙,越是這麼想著,她就忍不住越發地對許佳佳充滿了好感。

……

許佳佳揹著包走得挺快,校園很大,按理來說單單從教室走到門口也是一段不短的距離了,不過這對於農村出身自小幹農活的她一點也不成問題,反倒是覺得像是放鬆一樣,一邊走著一邊嘴裡念念有詞地揹著課文,這是她近來一直在背的一篇英文演講稿,記得差不多了,到念出來的時候還差上一著。

許佳佳和媽媽租的房子在離首都大學距離有些的一個小民房,狹窄得很,甚至還長得就“破破爛爛”,空間小到讓人老感覺逼人,不過同住在那的其他戶人家不同,單靜秋早就把小房子折騰得挺整齊,收納得也很好,只要一繞過巷子進了屋,就會覺得亮堂了起來,每次揹著包往家去,她就忍不住心裡有點激動,跑得挺快,可還沒到家門,她就看到家門口現在正放著的一輛挺新的腳踏車,用鐵鏈條子和門口的鐵柱纏繞在一起,這也是怕被偷的土辦法了。

又來了。

她墊著腳跳過那些有些髒汙的汙水坑,一下進了裡面,還沒進堂屋呢,就聽到裡頭的聲音,是個有些年紀的男聲,說得挺急切:“單同志,這您就再翻一本,我們這眼看著挺急,前頭聽說你譯了本法語原著,我們這便也跑來想要辛苦你一下,上回我們按著英譯本翻的那本,挺多教授說文裡有些邏輯問題……”

而後跟著的便是許佳佳最熟悉地媽媽的聲音:“老許同志,這不是我不肯幫忙,你說這眼看著我女兒放假了,我就想好好陪陪女兒……再說了,這法語我也是自學的,你們也不要太相信我,我哪能行呢!”

許佳佳一下越過了門簾,果然一眼看到了正在堂屋中商量事情的人,坐在左邊椅子上的是出版社的老許,前頭放著幾本書,眼神正急切地看著單靜秋,連放在面前的水都一口沒動過。而坐在右邊椅子上的正是許佳佳的媽媽,單靜秋,她也皺著眉頭,正在把書往老許那邊推。

她忍不住在心裡又是驕傲又是嘆氣,她和周梅說的那個“有天賦的人很多”確實不是什麼謙辭,而是確有其人,這個人就在眼前,正是她的親媽。

當初和媽媽一起上了首都,她功課有些吃力,原本有些委頓,可單靜秋只是每天每天地陪著女兒看書,時不時地還要許佳佳幫著借幾本書來,可這麼學著學著,許佳佳便愕然地發現母親就如一日千裡一般,起碼在書面上,半點都沒有問題了,就像當初陪著念高中課本時,就從某一天,便由她教媽媽變成了媽媽教她。

也正是在單靜秋的細心輔導和鼓勵下,她才越發能堅定的學習下去,可這麼學著學著,家裡也慢慢地有了些餘錢。

開始是媽媽從學校圖書館看了本俄語原本,對照著同樣從學校裡借出來的翻譯本,發覺似乎有些地方翻譯得不太適宜,便按照上面出版社的地址投了封信過去,原本只是嘗試著投遞一下,卻沒想到一下被出版社看中,對方直接就讓老許騎著這輛腳踏車上了門,誰讓十年之間國內的好幾個翻譯人才一下流逝得差不多了,倒是要原本就賴著翻譯為生的出版社好一陣吃力,雖然國內還有些大手依舊堅持在第一線,可畢竟年紀大了,精力大不如前,翻譯又是精益求精,慢工出細活,要他們等得心急火燎的。

許佳佳便這麼看著自家媽媽從和她一起上城,面對外語同樣束手無策,這麼一日一日地,甚至翻譯起了書籍,這要讓她更是振奮了起來,愈發努力地讀書了起來,而心底全都是對媽媽的崇拜。

“佳佳回來了!”老許客氣得很,一看到許佳佳眼睛便是一亮,高聲喊著,他們出版社的另一個供稿人正是許佳佳學院裡的副院長,他已經憑藉著這股關系從單靜秋那“騙”了好幾份稿子!

單靜秋也笑開了花,看著女兒便直招手:“怎麼回來都不吭一聲地,辛苦了吧!別累壞了!”一下就站了起來,把站在那的許佳佳也拉過來你一併坐下。

說時遲,那時快,老許一看單靜秋這一站,一點都看不出年紀,腿腳很靈便,直接竄了出去,只留下桌上的書和話:“單同志,我這書就留在這了,我也不打攪你們母女倆說話了!沒事沒事,我下個月再來和你拿稿子啊!”隨著這話沒個影子,外頭便是“叮鈴叮鈴”地腳踏車撥鈴聲,一下便沒了蹤影。

許佳佳茫然地眼神在書和母親之間打轉,直接笑了出聲,這老許又幹了這種先斬後奏的事情,單靜秋也無奈地笑笑,不過她倒是沒有非拒絕不可,只是原本想休息日更多陪陪女兒。

她收著書,側著身話裡帶著些無奈對女兒吐槽著:“你說這老許,成天就知道用他的那些個小心思!要不是他老叫人多多照顧你,我就把他連書都丟出去!”

許佳佳噗嗤地就笑了,畢竟自家母親可是自小幹農活,而這老許瘦弱得很,一副文弱書生樣子,肯定敵不過媽媽的力氣,只是這丟出去倒是有些誇張,她只當母親是在逗趣。

“對了,佳佳你買東西回來了嗎?”單靜秋忽地一抬眼,便往許佳佳那問,雖然家裡條件有改善,但也還沒有突飛猛進,從不搞浪費那一套,都是買多少吃多少,再說了,哪怕想要奢侈浪費,也得要有票證啊,沒有票證只能到現在稍微管得不嚴的黑市裡買點,雖說管得不嚴,每次還是得小心翼翼。

媽媽這一提醒,許佳佳才反應過來自己又忘了買東西的事情,放下了包拍了拍自己腦袋,便也像是老許一樣如一陣風刮過般跑了,只留下句:“我現在去買!”便不見了個蹤影。

單靜秋收拾著家裡,嘴角掛著笑,其實這買菜,倒不只是想要使喚女兒,還是門特殊的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