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越來越長,門口荷塘裡的花總也開不敗似的,熙熙攘攘,擠擠挨挨,那麼熱鬧。慕君和映荷摘了好幾回,養在土陶瓶子裡,整個房間都鮮活起來,還有若有若無的清香。

比著荷花,映荷繡了好幾幅繡樣,緋紅的,深紅的,初開的,盛放的,每一幅都是荷花最美的樣子。慕君打趣說你的名字真沒白叫,這繡的荷花都能拿出去賣錢了。

荷葉也是個好東西,慕君娘拿荷葉包了糯米,臘肉和菌子切成碎末,拌在其中,上籠蒸過,鮮香可口,還有荷的清香,氤繞其中,回味無窮。

姑姑這幾天少在家,忙著為開店奔走。

那日當即就去米麵鋪看過,和隔壁“回春堂”藥鋪格局相仿,臨街的鋪面不算小,還帶天井和小小後院,又有灶間,住兩三個人是沒有問題的。

老闆是個實在人,又看是熟人搭線,一百兩的要價還算公道。

本來姑姑自己手裡是沒有這麼多的,打算跟老闆談租賃,不過慕君忙給姑姑使眼色,按了下來,說要再考慮考慮。

回來後,慕君仔細和姑姑商量,買肯定是要比租劃算。

可是姑姑手裡滿打滿算只有五十兩,還差一半呢。家裡之前的進項除了應付日用花銷,大部貼在奶奶的藥上。自從慕君拿藥換藥後,總算有結餘,不過統共也就一兩,慕君娘做主,都拿出來。

慕君想來想去,留十一兩作籌備用,四十兩先作定,半年為限,餘數分次交清,算他利息;若半年內未能繳清餘數,鋪子原樣歸還,半年按租算,還賠他十兩銀子。

慕君跟姑姑說了想法,姑姑有點擔心,每個月能盈利十兩銀子這麼多嗎?如未能依約繳清,不是白白賠錢嗎?

慕君再三保證,雖說利薄,人工材料都是自家,鋪子開起來,她還另有法子生錢。夏婉娘心知有些冒險,但她相信慕君,沉穩的她既然說出這樣的話,自是心中有數。

次日夏婉娘又去找老闆商議,本來老闆是不同意的。架不住夏婉娘能說會道,又請隔壁慕君舅舅做中人,寫得明明白白,自己到底也不會吃虧,老闆總算答應下來。雙方簽字畫押,納下定錢,約好三日之後就騰出鋪子。

夏爺爺自那日聽女兒說了,就一刻不停地忙起來了。砍竹劈篾,做木馬,做藤車,這個話不多的老人,一心只想為婚事不幸的女兒謀個生路。

爹爹和雲崢每日下學後,換下長衫,也幫著做些搬搬抬抬的活。雲崢平日頑劣,卻是個能沉下性子的,還能幫著爺爺編些東西,手被竹篾割破了也不叫疼。慕君見大家辛苦,自己也出不上什麼力氣,只能在旁出些主意。

她拿了灶間燒焦的柴枝,在碎布上寫寫畫畫,拿給爺爺看,爺孫倆個整日嘀嘀咕咕不停。她又畫些簡單的小貓,小狗,小鹿之類,拜託奶奶和映荷照樣縫成布偶,每個只有巴掌大,憨態可掬。

收鋪那日,慕君和映荷也跟著去了。慕君仔細檢查了門框窗欞之類,都是半新,換個鎖頭就行了。夏婉娘跟在後面,看侄女行事沉穩,心思細膩;自己女兒呢,心不在焉地走來走去,巴巴地朝隔壁望著……她不由地直搖頭。

幾人又往鋪子去了幾趟,送些做好的竹製品,還把鋪子佈置了一番。

明日就是開鋪的吉日,一切籌備都已完成,今晚全家人總算鬆了口氣,團坐在一起吃飯。娘和姑姑下廚,整治了一席好菜,爹爹難得取出酒來,除了小慕蘭,每個人面前都斟了一小盅。

“我夏某人不才,養家餬口本該是我一家之主職責所在,這段日子大家都辛苦了……”爹爹有些動情,酒還沒喝臉已經紅了。

“不興這樣說,一家人和和美美,一點都不辛苦。”奶奶說道,爺爺不善言辭,只是點頭。

“爹孃,哥哥,嫂嫂,你們的恩情,婉娘……”姑姑有些哽咽,說不下去了。一旁的映荷看著娘這個樣子,也泫然欲泣。

“都怪你哥,瞎說什麼……娘說的對,一家人在一起,往後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婉娘,映荷,記住,這裡就是你們的家。”慕君娘拍拍映荷的肩頭說道。

“來,我們喝一杯,祝生意興隆,紅紅火火!”雲崢舉著酒杯,“蹭”的站起來,豪氣沖天。不過聲音太大,正在變聲的公鴨嗓子有點像破鑼。

這小子什麼時候長大了呀,慕君本來也紅了眼眶,聽弟弟說話,又忍不住笑。其他人也是,聽見雲崢的聲音都笑了,傷感的氣氛一沖而散。

大家齊舉杯,連小慕蘭都拿個小竹杯,叫著“幹杯幹杯”。

歡聲笑語在寧靜的夜空飄得很遠,一隻青蛙“呱呱”兩聲,“噗咚”跳進池塘,驚起一片蟲鳴,夏夜好熱鬧。

第二日,一家人穿戴整齊,用過早飯,租了村長家的驢車就往鎮上去了。開的門來,裡外灑掃的一塵不染。吉時到,掛上牌匾,準備點鞭炮嘍!

爹爹拿竹竿挑了一串紅鞭炮,雲崢拿線香點了,登時“噼裡啪啦”的炸起來了,映荷和慕君同時伸手去扯,紅綢飄落,露出牌匾來。

“知竹齋”三個大字清新自然,如行雲流水,是爹爹親手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