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真是服了你了!”易乘風把滿是油汙的手套往鐵架桌上一丟,擰身一屁股坐了上去,桌腿兒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一聲響。

“你就這麼擔心我這輩子打光棍兒麼?就算打光棍兒,你兒子我也是個溜光水滑的精品光棍兒……”

“精品光棍兒自然是生不出孩子來的……好好好好你說你說……”

“哎你那邊哐當哐當是什麼聲音?”聽筒裡傳來柔和報站音,各位旅客,本次行程的終點站蓮城火車站就要到了,請下車的旅客帶好隨身物品準備下車……

易乘風倏地從桌上蹦躂下來,“你在哪兒哪!”

“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蘇享惠吼得中氣十足,“給你半個鐘頭去理發洗澡換衣服,然後立馬滾過來跟人家姑娘吃頓飯,敢遲到一分鐘你試試,我就不信蓮城這麼大地方買不著雞毛撣子!”

“你這不是胡鬧呢嗎?!”易乘風尿急一般原地轉圈,“行了先別扯別的,我這就去火車站接你,唉我去你說你一個老太太人生地不熟也敢到處跑……我記著一出站就有家麥當勞,你就在那等著,外頭冷……”

說話的工夫,易乘風已經單手褪下了工作服,用肩膀夾著電話洗了個手,匆匆跟隔壁正帶人給一輛g8貼膜的丁起交代兩句便要出門。

“放,放心吧,風哥!”起子聞聲探出腦袋,“早,早點回來,有人約,約面試。”

他這些年一直跟著風哥在大朋車行幹,手上的技術還不賴,尤其擅長貼膜、鍍膜、噴漆之類的細致活兒,就是說個話依然費死勁,指定接待不了來見工的。

“行我盡量吧!”

易乘風裹著一身機油味出了門,被小北風嗆出滿眼辛酸淚。

他媽張羅他的婚事簡直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在梅川那會兒攆得他東躲西藏到處跑,隔三差五就給他淘登個姑娘約見面,這會兒好像到了年關就更不能忍,用老人的計年方式,他已經算毛估估三十大一了,典型的奔四征程。

易乘風踩著他那輛藍色小菠蘿一路飆到火車站,接上蘇享惠的下一秒就被他押著隨便找了家山寨路邊店來了個全套洗剪吹,刺毛撅腚的奶奶灰小哥還照著他噴了兩公升發膠,直接將人給定型成了八十年代港臺電影的裝逼男主角。

蘇享惠從挎包裡掏出一張寫著地址的字條懟到兒子眼前,“看到了吧,就往這兒開。人家姑娘屬兔的,淨顧著念書了也沒交往過男朋友,單純善良脾氣好,看你照片立馬就答應出來見一面!”

“是比我大兩歲的兔還是小十歲的兔?”

“大兩歲怎麼了?!金磚抱不上銀磚你媽我也能接受!年齡大點兒知道心疼人,而且一結婚就能樂意要孩子,比那些玩心重的年輕小丫頭強多了!”

忘了之前你是怎麼推銷那位剛到法定結婚年齡的小丫頭片子了?說什麼女人不禁老就得選個年輕貌美的,二十多歲生孩子質量都比高齡産婦好得多……

“那淨顧著念書呢?博士還是碩士?”比小晏大那麼多,起碼也是個碩士畢業吧,這種條件人家肯定看不上他。

蘇享惠橫他一眼,“本科配不上你嗎?別以為自己開了個店賺了點錢就了不起了,將來孩子智商隨媽,尤其是兒子,找個大學生正合適。”

“我可是隨了你了呢!”

易乘風無意中瞥到觀後鏡中的自己,被霹靂王風格糊了滿眼。這樣也好,到時候假裝接幾通鶯鶯燕燕的電話,配合這個造型立馬就得被對方當成花心大蘿蔔一腳蹬開。

因為那六年的缺席,易乘風自覺虧欠了父母太多,於是大部分事情他都不會明擺著忤逆。好比對待被迫相親這種事,他要麼是打著哈哈岔過去直接逃遁,要麼是自毀形象主動招人煩。

橫是討人喜歡不容易,惹人煩他絕對是祖師爺級別的經驗豐富,再不挑食的顏狗都能給他一面嚇退。

“怎麼想起來約這邊兒的?”

易乘風停好車,仰頭看了眼路對面並肩聳立的凱景銘座雙塔,有點巧,說不定等下應付完差事還能抽空約小晏喝個茶。

蘇享惠攏了攏染過的黑色短卷發,抬眼掃向一爿店面,“就那,時光印象,聽著像照相館似的。”

她不甚滿意地薅住兒子整了整衣領,“也不換身像樣點兒的衣服,一身的油煙味!”

易乘風任他捯飭,“油味和煙味吧,你和一起說人家還以為我是個廚子呢。”

“咱家廚子都交女朋友了,就你不讓我省心!好了,趕緊過去吧,約的十二點人家都提早到了——”

“這麼不矜持的姑娘肯定是嫁不出去饑不擇食,你也敢收?”易乘風換上一副吊兒郎當的步法,被蘇享惠轉身一眼瞪回原形一秒鐘。

“再嫁不出去好歹也是未婚!女的!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