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你再,抱我一會兒……”

晏羽剛被易乘風放進車裡,雙臂便收緊環在他背後,他的頭蹭在易乘風胸口,蜷縮成一個尋求庇護的幼兒姿態。

這個姿態讓易乘風的心瞬間就軟了,直接抱著他坐進汽車後排。

懷裡的人跟他的聲音一樣有些微微顫抖,易乘風抬手輕輕摩挲他的脊背,“噓……沒事了,小晏……別想太多……”

“你別走,別走了……風哥,對不起……我跟她說清楚了……你別管她說的那些,她不是我媽,你別聽……”

晏羽把這段不長的話說得極其艱難,一直不停地倒著氣兒,像是受極了委屈完全不能自已。他臉色蒼白得嚇人,嘴唇發幹,鴉羽般的眼睫低低垂著,卻一滴眼淚也沒流,拼命調整著淩亂的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

易乘風將他緊緊摟在懷裡,“你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錯。小晏,噓……什麼都不用擔心,不用怕……我不會走的,風哥陪你一輩子……”

他扳起晏羽的臉,直視他幽深的雙眸,那裡藏著經年求而不得、得而複失的恐懼,惶惶然令人心疼。

“我不離開你,咱們一直在一起,你信我嗎?信不信風哥?”

晏羽點點頭,環著他的手臂又緊了緊。

易乘風知道他在怕什麼,六年前,莊美嬋的一番譏諷讓他最終下定決心離開晏羽,在晏羽心裡,今天和那次大概是一樣的,他害怕自己捱了頓辱罵會再一次傷自尊地離他而去,再扔他孤孤單單一個人。

“小晏,你聽我說,”易乘風本來不想舊事重提,可他覺得現在有必要跟他把話說清楚,任何一點含混不清對他來說都是致命傷,“之前那次,她的確跟我說過一些不太好聽的話,當時我覺得自己很沒用,只會拖累你。”

“不過就算沒有她,我也一樣會趕你走,公平來說那次不是她的問題,是我剛從裡面出來,適應得不好,人也太年輕,內心不夠強大,只裝著自己的那點小自尊,像個刺蝟一樣不願接近任何人,自卑得要命。”

“現在我不會了,小晏,別人說什麼都影響不了我,影響不了我和你,你明白嗎?”

“我現在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該做什麼,我會努力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好好守著屬於我的一切,我就想和你、和我的家人朋友,開開心心過一輩子。這些都是你教我的,你給我的特別多,你對我特別好,我都知道的。”

“六年前……大概是我這輩子做得最後悔的一件事,你當時怎麼……怎麼熬過來的,我不敢問,我不敢知道……”

“你就記住一件事,風哥不會離開小晏,就算以後我死了也會跟你葬在一塊兒,化成灰也陪著你。”

易乘風低下頭,輕輕親吻晏羽的額頭和唇角,溫柔而安慰的親吻,他們之間早已不只是愛情那麼簡單,他們是經歷過風雨的夥伴,是彼此救贖過的至親。

“我……”晏羽的情緒穩定了很多,他的眼眶微紅,但沒有流淚,“我跟她說清楚了,我們以後就只有法律意義的關系……她管不到我任何事。”

易乘風一怔,這是跟他媽斷絕母子關繫了嗎,只剩下法律意義上的贍養義務無法割斷,他知道莊美嬋不會說什麼好聽的,卻也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嚴重。

究竟要多大的怨恨,才能讓小晏這樣一輩子都在渴望母愛,珍重情誼的人,做出這樣的決定。

“風哥,我想了下,她那套房子的貸款我還會繼續還,我父親的遺囑裡給她留了生活費,除了房貸我就不負擔她別的費用了,以後需要治病或者養老再另算。畢竟她生了我,她還把我帶回了梅川讓我重新遇到你……”

“都聽你的,小晏,我都聽你的,你做得很好了。”易乘風的大手插進他柔軟濃密的發絲裡,用力捏揉了幾下,“別想太多,不是你的問題,你特別好,是她不懂珍惜……”

晏羽喃喃道,“我記得我爸走的時候,親口對我說過,小羽,你要代我對你媽媽好一點……風哥,我真的一直都記得這句話。”

“可是它不是真的……我爸是因為顱腦出血走的,醫生說他當時根本說不出話來了,之後就一直在icu裡昏迷直到腦死亡被拔掉呼吸機……”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那樣一段記憶,也許是我爸託夢給我了,所以我很努力地照顧好她,我真的很努力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小晏,別想了。”

易乘風恨不能將他塞進胸口用自己的血肉暖著,人家都說母愛是一個人全部情感的源泉,他的小晏卻從小守著一口枯井,還拼命想從井裡舀出水來接濟別人。

“我知道你特別希望有愛你的爸爸媽媽,有一個家,沒關系啊,沒關系,風哥給你一個家,我爸我媽都會特別疼你……我不騙你,你看,我媽剛還給我發語音說東西吃剩了別給你吃,你腸胃弱,讓我自己看著打掃打掃就行了……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