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放寒假憋家裡的小孩兒比誰都積極,沒等劉老師跟看門大爺打招呼就都駕輕就熟地從小操場的圍牆上翻進去了,一個個都穿著專業的冬訓裝備。

易乘風脫下羽絨服蓋到晏羽腿上,“累了咱就先回,不用陪著他們。”

“你活動開吧,老胳膊老腿兒的了。”

“說誰老呢?你等著——”

易乘風轉身奔向操場,留下頎長矯健的一道背影。老臘肉和小鮮肉們很快混戰在一起,將冬日靜謐的午後渲染成一幅悅動的風景。

細風帶著十幾年破碎的光陰穿過林梢,緩緩在這風景中展開鋪平,那些曾經悲傷和懦弱的自己漂浮在高朗的雲端向下眺望著,他們終於拭去淚水紛紛露出了笑容。

就是為了在夢中看到的這樣一天,他們無數次身披刀戟擦幹血淚,勇敢地一路走來,成為現在的自己,遇到最好的他。

晏羽曾經以為,得到的那一刻,即便下一秒就死去他也會無怨無憾,可現在他不這麼認為了,他想好好的,跟他一起走下去,直到生命的盡頭。

易乘風放在他這兒的手機震動,一條新訊息,來自董茜。

晏羽稍一轉念便點開了那條訊息,圖片裡是一幅素描,正是當年他渾身插滿了管子躺在icu裡的模樣。

幸好我醒過來了,他想,活著真好。

晏羽抬頭看向場上那個恣意奔跑的易乘風,他依然和記憶中的少年一樣,矯健挺拔,神采飛揚,又有了些許不同,染著時光淬洗過的成熟和沉斂,透出歲月磨礪之後的堅定和溫柔。

晏羽的指尖落在圖片上,隨即選擇了刪除。

你不需要見過我所有的模樣,只需記住我此刻的笑容。

易乘風接劉開迪的長傳,一個不輸當年的淩空抽射大力破門,他勁韌的身體在半空中繃成一張長弓,飛射入網的足球劃出破風的哨音,登時連一群半大孩子都興奮地鼓掌叫好。

劉開迪興奮地跑過來,作勢要往他身上疊羅漢,被易乘風靈活閃開,“你們玩,我陪陪他。”

易乘風走到場邊,在塑膠跑道上挨著輪椅坐下,長腿一盤,羽絨服隨意披在肩膀上。

“你那天喝醉了,哭著跟我說對不起……小晏,是我對不起你,當年我太沖動,做事不計後果,我辜負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你為什麼大老遠的跑來,你放心,我以後不會那樣了。”

“去接你這一路我都在後怕,萬一你在路上出了什麼事……”他搖搖頭,彷彿在極力擺脫某種糟糕的聯想,“我真的不敢想,我可能完全沒有辦法接受……”

“小晏,你有時候挺傻的,如果我真做了蠢事,你來又有什麼用呢?”

“也許有用吧,”晏羽吸了口凜冽的空氣,肺內有種脹滿的刺痛,“我已經不是十二年前只會哭那麼沒用,如果你已經揍了蘇享華,我就砸錢砸到他承認是自己摔的為止……不管怎樣,風哥,我是不會放手的。”

“我無數次夢到過自己重新回到學校裡,那是我這輩子最最快樂的時光,可惜太短暫了。”

“我們以後會有更多更好的日子,你信嗎?”

“信吧,你說有就有。”

少年們進了球,呼喊著相擁慶賀。易乘風站起身,沖場上的老同學揮揮手,示意他們先走了。

“世上有朵美麗的花,那是青春吐芳華……”

他倆沒走多遠,聽見身後傳來荒腔走板的男聲n重唱,轉頭看過去,領銜主唱劉開迪雙手舉過頭頂比了個大大的心,其他人也跟著笑呵呵地邊唱邊起鬨,一群半大孩子似懂非懂地在旁邊圍觀這群發神經的大叔。

晏羽微微側頭問易乘風,“我們表現得很明顯嗎?也沒有吧?”

“沒有,你說沒有就沒有。”

落地窗外溫泉池的粼粼水波投映在絲綢窗簾上,像一幅巨大的流動光幕,細碎的波光輕輕攪擾著空氣中隱約飄蕩的纏綿和曖昧,釀成一片獨有的溫馨。

易乘風俯身在晏羽漂亮的眼睫上印下一個饜足的輕吻,“別睡這麼早,作息弄亂了你晚上睡不著會難受,帶你出去吃點東西吧?”

“今天是破五,去梅河石灘看焰火好不好?或者你想自己放也行,我們現在就去買!”

他繼續逗晏羽說話,想將他疲憊的瞌睡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