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個星期,晏羽才重新回到梅川,而他再一次回到實驗中學上課,已經是元旦之後了。

易乘風的案子開庭的那天,晏羽沒有去,他知道易乘風一定不希望他去聽審,雖然他非常想去見他一面。

五年九個月,晏羽看著手機上劉開迪發來的那條簡訊,淚水決堤一般湧出眼眶,他這段時間哭得夠多了,怎麼還會有這麼多眼淚,怎麼還會這麼疼?

“王老師,我可不可以換去那個位置?”晏羽指著易乘風空出來的座位。

對不起啊風哥,這六年的時間是我欠你的,我會帶著你的那一份,仔仔細細活過來。

我會,一直等著你——

六年後,五月,梅河嶺監獄

高牆電網之下,兩扇拙實厚重的對開大門終於在良久的沉默中被緩緩開啟,泛出莊嚴冷肅的金屬光澤。

一個蓄著短寸頭的黑衣身影從門裡走出來,愈發成熟精悍的身姿迎著正午的陽光筆挺伸展,六年的光陰彷彿在他面前縮地成寸,被輕描淡寫一步跨越。

易乘風左手提著一個小號行囊,右手揚著一隻牛皮紙袋,百無禁忌地轉過頭跟送他出來的兩名獄警揮了揮。

他身上不染半點被磋磨和改造的傾頹與挫痕,反而被錘煉得更加稜角鮮明,如同一個歷盡千帆遠道歸來的旅人,風塵僕僕,山水重重。

沒有人真正瞭解他在門內的另一個世界,經歷了怎樣的歷練和掙紮,毀滅和蛻變。

如今,他終於,回來了。

丁字路口的老槐樹下,趙柏生和駱荀特意從外地趕回來,跟晏羽他們一同來接易乘風,劉開迪和餘琦也請假一塊兒來了。

昔年舊友,彷彿彙聚在兩個世界的裂隙之中,轉眼經年。

易乘風沿著大路徑直走過去,目光只向他們這邊淡淡一掃而過,好像無意中忽然看見了一簇花,一片雲,緊接著視線便滑過去落到了正前方停著的一輛銀灰色五菱榮光上。

易培和蘇享惠明顯比六年前蒼老了許多,鬢角染著霜白,立在車邊的站姿顯出互相扶持的羸弱。

蘇一樂也已然長成了大人模樣,個頭躥高了不少,看見他哥走出來趕緊迎了過去接過行囊提在手裡。

“哥,回家了——”

大小夥子聲音哽咽,眼圈漲紅,像是就要哭出來。

易乘風照著他肩膀敲了一拳,攬肩掛在他身上一併朝麵包車走過去。

蘇一樂掙著頭往路邊看了一眼,“晏羽哥他們也來了,你要不要過去說句話?”

“沒什麼好說的,走吧。”易乘風卷著舌尖舔過腮幫子,換上一副輕松的笑容向父母走過去,“爸,媽,久等了。”

從易乘風走出大門的那一刻起,晏羽的視線便一秒鐘也沒有離開他,緊緊握在輪圈上的手指節泛白,卻又被他那樣冷漠的一瞥拒之千裡。

我沒奢望有資格接你回家,真的說句話也不可以嗎?讓我仔細看一眼都不行?

簡單寒暄兩句,易乘風拉開車門將父母扶進車裡,關切和安慰的話在每月探視的時候已經說過太多了,如今反而都堵在喉嚨裡無法成言。

就在易乘風剛要鑽進車門的一瞬,身後腳步聲貼近,呯地一聲替他先一步關合了車門。

劉開迪一手撐在車門上,另一手叉著腰直視易乘風,眉心結成了一個疙瘩,“你特麼就算不認識哥幾個了,起碼過去跟阿晏說句話吧?!他從早上天不亮就過來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