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靖伸手過來想幫忙,被他一把擋開,“我可以。”

坦白講,他現在不僅僅是雙腿毫無知覺,連腰部以下都是木的,幸虧迫著自己好好嚥了一份早飯,不然估計這樣不太好看的姿勢也沒法上車。

康靖站在一旁,眼睜睜看著他吃力地挪上車,胸口喘得波瀾起伏,再扶著兩腿擺正,一張臉難過得像要死過去一般。

“你喜歡吃什麼?過來的時候我好像看到附近有幾家店,或者遠一點也可以,你決定,這裡我不熟。”

他明顯是在討好,語氣卻不卑微,果然是個做助理的天才。

晏羽轉過臉去,目光直落進康靖顏色略淡的瞳仁裡,篤定道,“帶我回蓮城。帶我去看看我爸爸。”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康靖,沒錯過他的任何一個細微表情,那種雜糅了震驚、錯愕、傷痛、愧疚,無言以對卻又無怨無悔的複雜神情。

精彩表情過後,康靖勉強調整回之前的微風和煦,臉色已是多雲,“小羽,你說有事情需要我幫助?”

用不著他好意提醒,晏羽自然沒有忘記昨晚自己的那個卑微求助。

“是的,但是現在不需要了。”

“帶我回蓮城,帶我去見我父親,你不敢嗎?”

康靖就那樣注視了他一會兒,斂眸對司機說,“走吧,我們這就回蓮城,夕嵐灣墓園。”

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飽含水汽,彷彿此時並非幹燥的涼秋,而是濡濕的仲夏,那個晏嘯開始長眠的季節。

司機一路上狂磕咖啡,他沒敢以疲勞駕駛危險為由申請休息,畢竟身後這二位顏色都相當不好惹。

“小羽,我們在服務區稍微休息一下吃點東西,你身體不好不能挨餓。”康靖主動提出。

晏羽點頭答應,不過他答應的只是讓司機休息、吃飯,並不表示自己也要聽話地一起吃。

是以餐桌上出現了兩位主角沉默對峙的尷尬場面,司機覺得自己吃下多少大概都難以消化,恨不得直接將腦袋割了把套餐倒進食管裡然後趕緊滾回車上閉目養神,眼不見為淨。

“不合胃口的話,我們換別的。”康靖有的是耐心,畢竟服務區這種地方也不是米其林三星,選擇實在有限,而且每種選擇都不怎麼樣。

“我吃不下。”對著你。

他不吃,康靖也陪著挨餓,就這樣,兩個人硬生生在油膩喧囂的服務區餐廳裡,對著兩份套餐幹坐了半個鐘頭,引得無數路人側目。

父子賭氣?

為給兒子治病走投無路的父子倆?

三人再次出發,下午兩點鐘左右到達蓮城的夕嵐灣墓園。

非節非假,祭掃的人不多,散在偌大的園子裡更是互不相見,僅偶爾幾聲鳥鳴遠近相聞,更襯得這裡清幽寂寥。

康靖還是第一次在登記簿上‘祭掃物件’一欄填寫晏嘯的名字,因為他帶著對方的親生兒子,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來看看他了。

夕嵐灣墓園在蓮城屬於很高檔的墓園,這裡的管理自然也比較嚴格,每次的訪客都要登記才能進入。

當初晏家為了禁止閑雜人等主要指康靖)進來祭掃晏嘯,僅允許逝者的直系近親屬進入,但凡有其他人想要祭掃,必須透過遠端影片徵得家屬同意方才能進入園區。

而且按著園區的管理規定,不按照登記內容祭掃其他逝者的訪客是要被禮貌請出去的,畢竟物業費高得離譜,沒道理讓你進了小區就可以隨便打擾別的住戶休息。

這種嚴酷的規則當然也不是莊美嬋定下來的,而是晏羽的祖父晏長彬。

“你祖父不希望我來打擾他。”生不能斷,死不複再見,有種距離是比陰陽永隔還更遙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