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羽的生活跟高二相比沒什麼改變,晚自習仍然會上,遇到天氣不好或者身體不適就請個假,照例每天給易乘風講題,佈置給他語文和英語需要閱讀背誦的作業,把他折磨到將死不死的邊緣就留一口氣。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規律的軌道上執行,按照既定的路線緩緩滑向可以預見的美好未來。

昔日的好友,兒時的玩伴,一起為了夢想努力,再一同收獲碩果,在新的彼岸開啟新的人生篇章。

一切都如童年的槐花香,沁遠悠長,萬古不變。

青衣巷的一家小酒館裡,燈影灰暗,油膩的捲毛晃著細伶伶的脖頸歪頭看向悶頭喝酒的錢罡,“罡哥,易乘風那小兔崽子最近都機靈得很,每天兩點一線從來不落單,小來小去的挑釁他也不上鈎……回頭等這小王八蛋考了大學拍屁股走人了,咱這氣還能找誰撒去?還是咱就預備這麼算了?”

“算個屁!”錢罡猛力一墩,差點將杯底拍掉了,“老子什麼時候吃過悶虧?!要不是煦哥一直為了討好那個殘廢在這兒和稀泥,老子早就連著他們一鍋收拾了!”

紮小辮兒的胖子憨聲道,“煦哥這些日子也不幹正事兒,合著他們尹家是不差錢,可哥兒幾個都要喝西北風了。罡哥,要不你拿主意吧,我們幾個都願意跟著你幹,就你一句話!”

論心計和膽略,錢罡是指定不輸尹煦這個廢物點心的,但他多少也忌憚尹家的勢力,畢竟尹煦上頭還有個狠角色尹照,這倆雖然是堂兄弟,卻能差出喜馬拉雅山加上馬裡亞納海溝的距離。

錢罡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我有個一石二鳥、借刀殺人的主意,兄弟們幫我謀劃謀劃,事成之後絕不會虧待你們……”

一週後,蘇享華在尹煦照看實為尹照經營的棋牌社裡又輸光了一大筆高利貸,加上前頭欠了沒還上的利滾利,抹了零依然是個六位數的天文數字。

這麼大的窟窿連他自己都知道,即便是哭爹喊娘賣孩子也是還不上的。

喝光一斤劣質老白幹的蘇賭棍意外地在回家之後沒有揍樂樂出氣,而是抱著親兒子痛哭了一場,反倒嚇了蘇一樂同學個半死,不知是該躲出去避難還是留下來看他爹新戲碼的首映。

蘇享華捧著必死無疑的吊膽提心一連被討債的馬仔圍追堵截了三天三夜,揍了個不傷筋不動骨的遍體鱗傷,嚇得像只驚風的禿毛烏鴉到處撲稜,終於在對方亮出他兒子照片和學校資訊的那一刻徹底崩潰了。

其實他好像也是在這張照片上才剛剛清楚知道自己兒子已經上初一了,不是那個小時候整天因為親媽跑了嚎啕大哭沒完沒了的煩人精,而是長得頗有些像他實實在在的親骨血。

“禍不及家人啊!”

蘇享華終於翻出了一點良心腐爛之後的渣渣,“讓我幹什麼都行,我明天就出去打工還錢,我去借錢……求你們不要碰我兒子,我兒子還小,他什麼都不懂……我對不起他啊啊啊啊——”

油膩捲毛叼了根兒煙,將蘇一樂的照片塞進花襯衫口袋裡,眯著眼將一口濃煙噴到蘇享華那張涕淚橫流的臉上,“給你指條路還錢怎麼樣?很簡單的,只要幫煦哥個忙,小忙……你不僅能還上債,還有得賺……”

溝壑縱橫抽成一團兒腌臢廢手紙的臉上,顯然早沒了人到四十該有的清明和盛景,只剩下惡心之至的奴顏婢膝,“我答應,我答應,做什麼我都答應……”

沸反喧天的計程車高舞曲中,錢罡從尹煦的耳畔收回諂媚的一張嘴臉,帶著略忐忑的自信笑容關注著對方的反應。

尹煦吐出一口煙,又將面前的洋酒一飲而盡,眯著眼睛點點頭,露出一個猥瑣的笑容,這才轉過臉對錢罡比了個大拇指,湊在他面前吼道,“英雄救美,真他媽有才!照你說的辦,事成我請哥幾個喝喜酒!”

錢罡臉上那點不露痕跡的忐忑終於退淨,笑容十分坦然,望著尹煦步履蹣跚晃進舞池的背影緩緩吐出一口氣,這麼容易,果然他媽有錢人出門不用帶腦子。

他掏出手機撥了通訊錄裡的一個號碼,螢幕上顯示著撥出備註名:阿倫

“喂,上回跟你說的事兒,學校那邊就等你的訊息了。”

對方遲疑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決心,連語氣都帶著幾分陰狠,“行啊哥。”

“跟我老舅說一聲,國慶我拿點東西過去看看二老,我媽這邊都挺好讓他不用掛心。”

“知道了。你們這幾天準備好吧,有機會我給你電話。”

沒等錢罡再回應,譚赫倫猛地按斷了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