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來臨, 青城的天幹冷幹冷的,下半晌飄起了細碎的雪花。

方衛東裹著廠裡發的大棉襖,冷哈哈地騎著二八槓腳踏車下班回來。

家屬院裡不大的空間搭滿了小棚子小木樓, 他下車後哈口氣,推著車順著一條留出的狹窄路口, 艱難地往裡面的筒子樓走。

“東子下班回家啦?”路上有相熟的鄰居跟他打招呼。

方衛東一一點頭回應,閑聊兩句才繼續走,一段不遠的小道走了小半個小時。

等他走遠, 之前搭話的人看著他消失在筒子樓的背影,眼露羨慕。

“啥時候我也能住到樓上就好了!”瘦麻桿男人縮著膀子嘀咕。

他隔壁的鄰居聽見後翻了個白眼,“得了吧,你家裡要是能有一個像東子大哥那樣的技術工,還能跟我們爭樓下這一畝三分地兒?”

家裡有技術工,就能分到廠裡的職工住房, 即使再小那也能住樓上。

不然父母那一輩的房子不夠住, 家裡孩子多的, 孩子成家了只能在家屬院裡蓋個棚子湊合著住。

院裡空地上擠擠挨挨的棚戶就是這麼來的。

有點實力的人家, 佔塊地方建座小木樓,比低矮的棚子體面一點。

方衛東把腳踏車鎖在樓梯間, 一邊除著身上的雪, 一邊跺著腳上樓。

半道遇上廠裡後勤的大嫂, 對方正在挨著樓梯口的煤爐上蒸饅頭,看到他上來眼睛一亮。

“哎呦,東子回來啦, 快回家去看看,你家那個母老虎又跟人吵起來了。”提醒完,她順手掀開鍋蓋,從裡面拾出三個大饅頭給他帶上。

剛蒸好的饅頭熱的很,混著高熱的水蒸氣,溫度不低,燙的她手指都紅了。

“不用不用,家裡大柳也蒸了的。”方衛東擺手不要。

“拿著吧,自家做的,又不值當啥,小柳估計還在家生氣呢,哪有空做飯,你拿回去給她先吃著。”後勤大嫂固執地把饃筐塞給他,不容拒絕。

方衛東推遲不過,謝過後端著饃筐繼續往上走,腳步快了很多。

身後,後勤大嫂哼著小調,掀開鍋蓋開始啟饅頭,白白胖胖的白麵饅頭被她一個個撿到饃簍裡。

另外一邊灶臺上,往日與她不對付的女人撇了撇嘴,一邊煮著稀飯一邊嚷嚷開了。

“人吶,得管住自己個兒,別胡地亂發騷,獻什麼殷勤吶,不知道還以為她有什麼小心思嘞……”女人歪著嘴意有所指地大聲說道,引起樓道裡做飯的人們紛紛側目。

“啪!”後勤大嫂甩下餾布子,雙手掐腰直接懟上了。

“說啥賴話呢,我獻殷勤我樂意,廠裡哪個不知道東子人手藝好,前程遠大,你想巴結還沒機會,可不給我在這兒吐酸呢吧。”說的對方氣得臉紅脖子粗,卻無法反駁。

因為後勤大嫂句句說的都是實話,其他人也都知道,讓她怎麼拿話懟?

萬一以後傳到方衛東耳朵裡,她還想不想在廠裡待了,那可是有望坐上副廠長位置的人。

挑刺的女人心塞地冷哼一聲忍下了。

後勤大嫂見好就收,鬥氣昂揚地端起饃簍進屋去了。

這邊方衛東快步回家,剛開啟門,十歲的女兒玉鳳跑上來迎接他。

方衛東目光掃過小小的客廳,臥室的門和女兒房間的小門都開著,裡面沒人。

“你媽呢?”他把手裡的公文包交給女兒,揉著她的頭頂問道。

“媽去隔壁借蒸饃的面頭去了,家裡饅頭吃完了。”玉鳳邊幫爸爸放公文包邊乖巧回答。

恰好這時他們口中的人回來了,手上正端著一個白瓷碗,裡面放著一小塊發酵過的面頭和一些麵粉。

這位正是方衛東的妻子,柳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