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感覺被陰了的莊豫瞪著他,憋了半天終於吼出了兩個字:“我靠!”

那是八月初,蟬聲鼎沸的夏天。莊豫無奈地帶著秦暄楊回到了位於a市的家。

因為那是莊豫第一次把大學的朋友帶回家,莊媽媽招待得特別殷勤周到,逮住機會總是會問秦暄楊各種各樣的事情,彷彿居委會大媽在做戶口調查。莊爸爸則顯得平和安靜許多,平時不怎麼開口,吃完飯後就坐在客廳裡,一邊喝著茶一邊看報紙,和莊媽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秦暄楊也是善於周旋和應對的人,以他的大學朋友自居,和莊媽媽聊得不亦樂乎,僅僅一天的時間,就讓她徹底喜歡上了這個會說話的小夥子。

反倒是難得回來一次的寶貝兒子莊豫被晾在了一邊,無人問津。

不僅無人問津無人關心,反倒還被媽媽指派給秦暄楊當免費導遊。

“人家暄楊難得來一次,你不帶人家好好出去玩一下成天悶在家裡像什麼樣子嘛。”

在母親的催促下,莊豫只好頂著火辣的太陽帶他出門。

a市是個二線城市,經濟發達程度雖然比不上一線城市,但娛樂交通各項設施還是頗為完備,應有盡有。只是繁華熱鬧的市區那些高樓大廈、琳琅滿目的商品都和其他城市別無二致,莊豫實在想不到去那些地方有什麼意思。幹脆另闢蹊徑,帶著秦暄楊去了湖畔公園。

湖畔公園算不上什麼旅遊勝地,只是當地人閑來無事都喜歡去這兒散散步看看風景,自然形成的大湖四周栽滿楊柳,湖畔和湖中心都有仿古式建成的涼亭,不遠處還有些古代建築群,據說是明清時期留下的,青瓦白牆的一片,看上去倒很有古時韻味。

他帶著秦暄楊沿湖畔散步,天氣炎熱,柳條隨風輕拂。他們在湖邊找了個長椅坐下休息。莊豫有些昏昏欲睡,秦暄楊卻看著不遠處的古式建築出神,盯著看了好一會兒。

“那片古房子有什麼好看的?”莊豫問。

“我想起老家的房子,也是那樣的青瓦白牆,有點懷念。”

“你老家在哪裡?”

“永川,一個很小的小鎮,你應該沒聽過。”

莊豫想了想,撓了下頭:“好像是沒聽過。”

秦暄楊看著他笑了笑:“有時間我帶你回去看看,是一個很安靜的小鎮,有一種與世隔絕的感覺,在那兒時間好像都不會流逝。”

“聽起來有點像世外桃源。”

“是挺像的,可惜我小學畢業就搬到外市去了,後來沒再回去過了。真想哪天回去看一看。”他一邊說著,伸了個大懶腰。

前方湖水波光遴粼粼,莊豫剋制住自己昏沉的眼皮,迷濛地看著秦暄楊:“秦暄楊你就是個怪人,你知道嗎。”

“我怎麼怪了?”

“你總是特別出人意料,說話做事都不按常理來。”他轉頭看著前方的揚柳和湖水,目光有些迷離,“連我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會答應跟你玩這個遊戲。”

“人生裡,又不是每一件事都需要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做,偶爾隨心所欲不也挺好?”

“也不是不好。”他嘆氣,“只是回過頭看的話,會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你想結束?”

但莊豫又搖了搖頭:“我只是搞不懂自己在想什麼。有時候認真一想,覺得我跟你的這種關系特別荒謬。這算什麼呢。”

這種所謂互助互益的遊戲,算什麼呢。

他聳肩:“什麼都不算。我們都只是在特別的時期需要有個人陪在身邊,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不是嗎?這世界上成千上萬的人,難道不都是依靠著或短暫或長久的幻覺而活著的嗎,又有誰能每分每秒都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呢?”

說到底,活著,不過是一種幻覺而已。

看著蔚藍的天空,秦暄楊卻沒把這句話說出口。

莊豫的目光顯得越發渺遠。他既沒搖頭,也沒點頭。

從公園回到家,莊豫興致明顯低落下去。飯桌上也一聲不吭的,只是機械地吃著飯。只有秦暄楊熱情地配合著莊媽媽說話。

吃完飯,秦暄楊又跟莊爸爸聊了一會兒天,這才回到莊豫臥室。

因為莊家沒有可以用來招呼客人的客房,秦暄楊只能睡在莊豫的臥室。

他進去的時候,地上已經鋪好一床竹蓆,莊豫正從衣櫥裡翻出一床薄被,見他進來了,便低低地道:“你睡床,我睡地板。”

秦暄楊笑了一下:“我還以為你會讓我睡地板。”

“讓你睡地板?讓我媽知道不把我殺了才怪。”莊豫把被子扔在席子上,“我們莊家的待客之道可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