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戀愛一點都不有趣。”

書房裡,遠晨一邊搖頭一邊說道,依舊保持那個屈膝坐在轉椅的姿勢面向電腦。

正在一旁書架上找書的莊豫聽罷,扭頭看了她一眼:“為什麼這麼說?”

遠晨一副苦大愁深的模樣,攤出右手開始清數起來:“你想想啊,首先,要遇到一個能交心、談得來的人就是一件極小機率的事——為了遇見他,你得不停地社交,不停地擴充套件自己的交友圈,這難道不麻煩嗎?其次,就算遇到了對方,你喜歡他而他又喜歡你的機率也是微乎其微——為了讓他喜歡你,你得不停地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美好的一面,接近他,這難道不麻煩嗎?再次,就算你們兩情相悅,但兩個人戀愛不可避免會出現諸多摩擦,到時候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難道不耗損精力,不麻煩嗎?”

遠晨已經把手指收回了三根,看樣子還要滔滔不絕地講下去。

“第四,就算你們經歷了無數次吵架和好後,依舊覺得對方是自己的命運之人,決定要用一張結婚證書與對方綁在一起。但結婚之後,婆媳矛盾啊、對孩子的養育問題啊,過年走親戚的爭吵啊,種種沖突只多不少,難道不麻煩嗎?”

她說著收起無名指,最後嘆了一口氣:“況且我們女人在婚姻中要付出的,往往比男人更多。因此,我是絕對不會結婚的。”

她說完,整個手掌握成拳頭,朝莊豫眨了眨眼。

莊豫仔細思量她的話,覺得說得倒是挺有道理。

“阿姨叔叔知道你的想法嗎?”

遠晨聳聳肩:“他們知道啊,一開始也會勸我說什麼結婚生子人倫正道之類的屁話,不過他們勸我,我也勸他們,久而久之,他們知道我決心已下,就不再管了。”

莊豫從書架上拿起一本灰色封面的書,一邊道:“這也好。”

“你呢?”她從電腦上抬起頭來,直直看著莊豫,“據我的經驗,只要大學一畢業,父母就會開始幫孩子張羅戀愛結婚的事。你應該也被催過吧?”

他無奈地笑了:“確實有……不過……”

右手摩娑著書籍灰色的布面,指尖觸到一片粗糙與溫柔並存的紋理。

“……不過我現在不想考慮這些事。”

遠晨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道:“你受過傷?”

莊豫一怔:“為什麼這麼說?”

“女人的直覺,不知道為什麼,你給我那種感覺。”遠晨擺了擺手,“不過……你不想說就算了,就當我在胡說八道。”

他嘴角擠出一絲苦笑,卻不知該作何回應。

他受過傷嗎?

那算受傷嗎?

自己都不知該如何定義,更不知道該如何跟別人講起他跟秦暄楊之間,錯綜複雜的關系。

始於一個夏天的玩笑,一場因寂寞而生的遊戲。本以為最終會恰到好處地收場,雙方瀟灑地互道再見,卻沒想到還是演變至今天這種局面。

他將手放在書籍的布面上,彷彿在尋求細微的安慰。

就像在黑暗之中安靜仰望遠方的光柱一般。

像一場神聖的、卑微的禱告。

下午,他們前往老街區。

目的地是周楚瑤家附近,秦暄楊的家。

雖然遠揚已經提前為他做好了心理建設,一再提醒他,秦暄楊家已經廢棄了。但當真正目睹廢屋,他仍感到心頭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悶。

夏日的陽光裡,他的臉被曬得泛紅。

他站地老街區的一幢房屋前,默默無語地看著那幢白色的廢棄房屋。

老街區街很安靜。老住戶接二連三的搬離使這條街道迅速地衰落,這裡的每家每戶仍像永川鎮的其他地方一樣:青瓦白牆,只是院前屋後的花園和菜地早已荒蕪,不是長滿了雜草,就是堆滿了廢棄的建築木料。

那些房屋年久失修,被人們遺忘在風雨中,草籽落進瓦縫裡,慢慢迎著陽光成長,野花的種子被風吹到這裡,便就在泥土裡生根發芽。

它們獨自成長,獨自盛放,無人照料。和這逐漸腐朽的房屋一樣,慢慢變成大自然的一部分。

秦家的房屋也是一樣,十數年的棄置後,院子裡已經長滿了荒草,門廊和窗欞也腐朽了,陽光照不進的屋內,只有日複一日堆積起來的塵埃在無聲飛舞。

莊豫看著那幢白色的房屋,心裡湧出一股酸楚。

沒有風。

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