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約定的地點, 在一家醫院樓下的花園裡, 陽光很好, 六十來歲的男人坐在輪椅上,由一個年輕人推著,精神看上去不是太好, 動作也有些怪異,卻仍然是穿了一套得體的西裝,他永遠都是個體面的人,和遲陽之前每一回見他時一樣體面, 他支開身後的年輕男人, 和遲陽單獨談。

“不好意思, 約你到這種地方來。”他顯然對這種失禮的會見很在意, 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很懊惱, “醫生無論如何不許我出去。”

遲陽搖頭, 說道:“我聽朋友說, 您在a國打他的電話找過我。”

“那是我讓秘書打的。”他說話很慢,口齒不大清晰, 動作也不是很敏捷,微微往不遠處的年輕男人那邊歪了一下頭,示意那就是他口中的“秘書”。

“上次最後一次在a國見您,是三年前了。”遲陽回想起來。

“那時候我還能站著。”他笑得有點困難。

遲陽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是……什麼病?”

他一字一字地吐露這個可惡的名字:“運動神經元病,就是你們說的‘漸凍人’。”

遲陽沉默了,他知道這種疾病意味著什麼,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不用安慰我。”對方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到這個年紀了,早死晚死沒什麼區別,剛開始查出來的時候還有點不甘心,現在……多活一天都很滿足了。我找你來,是有事情要拜託你。”

“請說。”遲陽誠摯地看著他,真心想幫忙。

“我想把我身後所有的遺産交給你保管。”他說。

遲陽一聽這個要求,想也沒想,連忙拒絕道:“這不好吧。”

老人解釋道:“別緊張,只是讓你保管。我是想委託你,我死後,請你監督他們,按照我的遺囑去執行。”

“您就不怕我獨吞?”遲陽問。

老人微微扯動唇角,算是給了一個微笑,說:“我考察過你的人品,我信任你。”

“可是——”

“就當我將死之人求你,幫我完成我的心願。”老人說話的時候雖然面部表情極微小,卻仍可以清晰地窺見其中的落寞,“我沒有子女,也沒有親人,你幫幫我。”

遲陽猶豫再三,望見對方眼裡的神色,終究還是動容了,答應下來。

梁敏行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將紅酒架上一個螺絲釘擰下來,再把自己帶來的一個小東西慢慢插入到原先的釘子孔裡,那是一個外形酷似螺絲釘的針孔攝像頭。

他又摸出一個紐扣大小的圓形的小東西,仔細看,原來是竊聽器的收音器,他繞著酒架看了半天,不知道這東西放在哪裡收音效果會好一些,若是裝錯了地方,豈不是白忙活一場?最後還真讓他找到一個絕妙的地方,他蹲下身,剛想把那枚“小紐扣”貼到選好的地方,只聽身後響起一聲——

“你在幹什麼?”

梁敏行動作一僵,背對著忽然趕回來的孫佳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心裡盤算著該如何脫身。

他腦內靈光一閃,繼續裝傻充愣,正拿著竊聽器的手順勢往下摸到一瓶紅酒,呵呵笑著,抱怨:“有82年的拉菲啊,竟然還藏得這麼深,是怕本少爺喝不起嗎?我又不是給不起錢。”

“太晚了我沒找到倒水的地方,既然不吐了就趕緊喝吧,喝完走了。”孫佳麗打了個哈欠,不耐煩地催促。

梁敏行不敢隨便碰這個酒窖裡的酒,可孫佳麗在這邊盯著他……

他捂著嘴,作幹嘔狀,難受地皺著眉,擺擺手,說:“不行不行,守著嘔吐物喝不下了,我還是拿幾瓶回家喝吧。”

“隨你的便。”孫佳麗揮揮手,看了一眼時間,“快點吧。”

梁敏行作勢蹲在地上挑酒,趁著孫佳麗不注意的當口,將竊聽器貼在了酒架下面。

遲陽得到了一筆財産,差點流産的計劃得以順利開展。

瑞福失去了凱美這筆大單之後,股價本就下跌得厲害,遲陽利用這個時機,開始悄悄地以散戶的身份收購瑞福的股份,使得公司高層恐慌不已,紛紛給孫志高施壓,董事會開了一輪又一輪。

“我聽說梁謹言雖然還在坐輪椅,但整體上已經恢複了,能說話能思考,他經營公司最有一套,現在把公司交給他,一定能夠起死回生。”又有董事提起了這件事。

有人唱反調:“可是他都不是梁家人,這樣不合適吧。”

“現在是公司重要還是家族企業那套規矩重要?任人唯賢不是你們說的嗎?”此董事直言不諱,“何況這位孫先生,也是外人不是嗎?”

“他是梁昆先生的小舅子。”

“我是存疑的。”董事據理力爭,“你們忘了上次梁大小姐拿來的親子鑒定報告了?”

“不是已經說了嗎,輸完血短期內梁昆先生做出來的dna檢測會有錯誤。”

“那這份呢?”大門開啟,梁謹言的忽然出現,讓大家都傻了眼,秦無雙推著他進了會議室,他還是像多年前那樣,氣場強大,他把手上的材料平放在桌上,說,“這是一份父系親緣的鑒定報告,按照你的說法,小傑是我父親的兒子,那麼他應該和敏行有相同的y染色體,所以我去做了一份針對y染色體的報告,結果是什麼,你應該很清楚。”

“這……這是我妹妹跟你爸的事,我不清楚,況且沒人能百分之百保證梁敏行就是梁老先生的孩子。”孫志高對梁謹言有一種天生的畏懼,他急著丟擲自己的底牌,想要一舉得勝,“現在公司正處在危機中,我有資金渠道,你有嗎?”

梁謹言搖頭,實話實說:“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