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的蓄水池裡,一個成年男子被鐵鏈鎖住了四肢。染血的白襯衫大開著,露出傷痕累累的肌肉。頭發蓋住眼睛,安安靜靜,只有起伏的胸口證明他還活著。

岸上一位身穿和服,魂魄渾實的鬼正在打坐。

安倍和也薄唇上揚,感覺身輕體盈,力量充沛。果然,上古神獸的內丹和路邊的小野怪就是不一樣。過個三五日,找身新皮穿進去,又是嶄新的人生。

但是再好看的皮,也頂不過原裝,而自己的屍首早已在背陰坡上化作一攤白骨。導致這個結果的罪魁禍首,此刻就泡在水裡!

安倍和也對於肆遙是恨之入骨,又捨不得殺。當年,要不是於肆遙把他打成重傷,他也不會急於恢複法力而去抓人魂魄、捉妖內丹來採補,更不會被五大仙家圍剿。

他死後掙脫無常鎖,奪舍了一家新生嬰兒肉身。八十多年過去,肉身眼看著大限將至。

他那個養子唐墨,說白了就是當年無趣時養的一寵物。想用這只兔子去接近小葵,再慢慢找機會對於肆遙下手,沒成想倒是先被於肆遙用地府支柱震懾住了魂魄。

管不了三七二十一,先奪小葵身上那顆萬年內丹,半路卻殺出條鯤,生死關頭祭出禁術,竟然收獲頗豐!

於肆遙是醒著的,渾身關節痠痛,動一動就疼得直咧嘴,索性維持原狀。耳邊時不時的響起啜泣聲“於肆遙,於肆遙,你在哪?你回來好不好?我做好吃的給你。”是小葵在召喚他,這次他違約了,去不了了。

過了很久,耳邊除了水流再沒有別的聲音。

哭了那麼久,也應該累了。於肆遙揪著的心終於能稍稍放下來,卻又響起一聲細不可聞的呢喃。

“於肆遙……我想你了。”

從未有過的挫敗、無力,帶著心痛,折磨的他發狂。

於肆遙瞳仁變得深藍,鱗片從鎖骨蔓延到脖子,喉嚨裡發出高頻率的撕裂聲,鐵鏈瞬間被震斷。他有如喪屍般從水裡爬了上來,眼睛已經失去焦距,就連走路都是歪歪扭扭的。沒等安倍和也動手,自己眼前一黑,仰面摔了個結實。

扣著地上的沙石想要站起身,指甲裡全是血水,疼痛神經已經麻痺。於肆遙感覺意識開始渙散,他猛地晃了晃頭,忽然笑了,沖安倍和也招招手。

安倍和也料他也耍不出什麼花樣,進到跟前。於肆遙毫無徵兆的一個巴掌呼了過去,打得脆響。

雖然造不成實質性傷害,但打人不打臉。安倍和也先是一怔,轉而也笑了。“你以為這是在羞辱我?但其實我不在乎。和毫無還手能力的階下囚計較那麼太多,豈不是閑的。”

一張符咒拍在於肆遙身後,於肆遙眼睛一翻,昏死過去。

三天之後,於肆遙在小葵的慘叫聲中醒來。渾渾噩噩的抬起頭,發現安倍和也正用研究的目光看著自己。剛剛是……做夢?小葵沒事,真好……

“還能笑得出來,腦子是不是真的燒壞了?”安倍和也探手去摸他的額頭,於肆遙閃身躲避,繃直的鐵鏈沒有給他空間,硬生生又被拽了回來。

之前掙斷的鐵鏈,用黃紙硃砂相連,竟能抑制住於肆遙的爆發。

安倍和也以一種請教的態度,問:“你體內再生的內丹,為什麼一點都不見長?”

原來他在糾結這事兒。

“沒心情。”於肆遙撈起水面上的苔蘚,搓了搓。“這種水質,又沒吃沒喝,睡也睡不好。我再頑強吧,除了保證自己不死,你還能奢望什麼。”

安倍和也若有所思,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我好吃好喝的供你幾日,要是你的內丹還不見長。我就殺雞取卵,吃了你。唐僧肉讓人可以長生不老,不知道你一上古神獸,是否也能有什麼特殊功效。”

“你威脅我,我心情就更不好了。”於肆遙把手上的鐵鏈往前聳了聳,示意安倍和也開啟。“我可是特級瀕危保護動物,麻煩您有點愛心。”

看他不瘋不鬧,反而有心思開玩笑。安倍和也鬆了口氣,放眼望去,大千世界就這一顆珍貴的獨苗,真要是尋死覓活,也夠自己煩心的了。

於肆遙從蓄水池上岸,被安排住在廢棄倉庫裡,洗了個熱水澡,換了套幹淨的衣服。就著一盤素菜,吃了五碗米飯。再去盛,鍋裡已經沒有了。大爺上來不高興勁兒,把筷子摔得‘乒乓’響。

安倍和也被他作的一愣,瞪著眼睛,半天不知道說點什麼。

之後的幾天,兩人關系完全反了。所謂的階下囚,像個活祖宗一樣。於肆遙不肯回水裡,他滋養內丹又不能離開水,說那就泡腳吧,水溫還必須是四十度,高了不行,低了就罵人。

安倍和也一個老舊的孤魂野鬼,硬生生被他氣得學會淘寶購物了,買了恆溫足浴盆。

於肆遙不愛吃素菜,他要吃肉,豬牛羊、雞鴨魚鵝換著樣的要。

很快,安倍和也又學會點外賣了……

於肆遙誇他與時俱進,安倍和也看他內丹有所增長,不和他一般見識。

有天,於肆遙想吃水果。安倍和也照常點開app,問他:“買什麼?”

“蘋果、西瓜、獼猴桃……”

聽到獼猴桃,安倍和也臉色一變。將手機摔得粉碎,封印了倉庫大門,飄飄悠悠出去,不知所蹤。

於肆遙感到莫名其妙,吼道:“發什麼神經,你他x的,最好別耽誤爺吃晚飯。”

安倍和也白日裡附在路人身上,四處走走,拎著蘋果和西瓜在夜宵時間才回來。站在門外反思了會兒,是什麼讓他落得這般田地……

進門後,他就再沒有精力想這些雜七雜八的事了。於肆遙把倉庫砸的稀巴爛,連個落腳地兒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