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和瑞青於多日後終於趕到了健康城,但當她遠遠看到熟悉的城門樓時心裡卻總是一突一突的跳的厲害,她駐足片刻,才繼續朝前走去。

雙層的深門高樓、灰黑的交錯鬥拱與飛翹簷角都較之其他城鎮來得更加巍峨,陰沉的天空下光線都變的模糊不清,幾只黑羽烏鴉正繞著圈低空盤旋,她的視線便隨著那鳥兒停駐而停留。

——哪怕是讓江半夏這一生重來她也許都不願相信此時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什麼。

她甚至花了好一會才終於看清——那城樓上竟然掛著一個人頭!

破亂的頭發似枯草,遮蓋不了已經腐敗不堪的面部,臉上掛著被鳥啄壞的腐肉,早已眼不是眼、鼻不是鼻,甚至隱隱傳來惡臭,不少來往的行人紛紛掩了口鼻匆匆穿過城門,幾乎無人駐足抬頭看那駭人的場景。

但半夏哪裡會認不出,那分明是他的父親——江佑!

她只覺全身血液逆流,臉色煞白,心擂如鼓,腦中更是一片轟鳴再無其他!她甚至忘了呼吸,直逼得自己氣息不暢、全身顫慄。

身後的瑞青察覺不對,趕忙上前拉住她:“半夏”

她站在原地,仰頭狠狠盯著幾乎面目全非的父親,雙手緊握成拳,尖銳的指甲深深嵌進了皮肉裡,疼痛正一跳一跳的直刺神經,她想吶喊,想質問!

可喉嚨處卻像塞了棉絮,棉絮裡又似添了銀針,紮的她生疼,堵的她口不能言!

半夏此刻只覺頭上彷彿壓了重鼎,胸口窒息難耐如遭錘擊,竟喉頭一甜,吐出一口血來!

“半夏!”瑞青清冷的聲音帶了急切,他見她面色青白、雙目赤紅卻眼底泛黑,顧不得其他,一手攬過半夏僵硬的雙肩,帶著她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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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她不知道要恨誰,只怨老天讓她江家家破人亡!承受這不白之冤!

她想救回小妹,尋回二哥,再找到父母與大哥的遺體,一道將他們好好安葬。

然後……遠離臺城,找個僻靜村落,躲避這不平之世只求安穩度日。

但是,但是!

他們竟如此喪心病狂!將父親的人頭懸掛在健康城門上,任由鷹鴉來食、百姓詆毀!

毀了江家還不夠,還要讓父親死後都不得安寧!讓江家祖祖輩輩都不得安寧!

那難以辨認的青黑麵孔哪裡還能找到昔日一絲一毫的蹤跡?!

這是她的父親……這是她為人光明磊落、克己奉公的父親!

這挫骨之恨!削肉之痛!何人來解!!

是誰?!到底是誰?!

那原先在半夏內心播了種的仇恨終於生根發芽,正迅疾的長成參天大樹遮蓋住了一切光亮,並狠狠嘲笑她之前所有受下的委屈、撕裂了她原本想茍活於世的認命態度,讓她幾近發狂。

瑞青將半夏拉到了一處暫離城門的僻靜處,正預尋了安神的藥丸給她,卻見那雙桃花眼現下如火一般,熾烈似要焚毀一切。

她帶血的唇角扯出一絲弧度:“那是我的父親”

瑞青身體一滯,緩緩道:“…我知道”

四肢百骸都似錯位般疼痛的手腳發麻,倒越發讓她的思緒清晰起來:“我要報仇”

她咬著牙冷靜的道出這句話,冰冷的淚水卻順著臉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