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後堂裡,馮延坐在上首案桌前,手中端著茶盞,用杯蓋撥去浮沫,吹上一口涼氣後,輕抿一口潤了潤喉。

面前的案桌前,擺著筆山、鎮石、硯臺、冊目,以及十幾張狀告縣尉凌晨和捕頭劉文越欺壓商戶、無故刁難的訟紙。

劉文越站在他對面的大堂中央,左手提著腰刀,靜靜的垂立著。

馮延抬眉審視了他一眼,緩緩將茶盞放在了桌面上,開口問道:“他最近在幹什麼?”

“養豬。”

“……”

馮延的眉心微微皺成川字,有人狀告凌晨他倒不覺得有什麼,可你一個縣尉不在縣衙當值就算了,居然跑去養豬!

這事兒傳出去,縣衙的臉面何在?官府的體統何在?

“越來越荒唐了,老夫當初真是豬油蒙了心,把他抬上縣尉一座……”

劉文越看了看馮延的臉色,心中微微思考了一下,替凌晨潤色道:“凌縣尉說,他要讓咱們臨潁的百姓家家碗裡有肉塊,戶戶棚裡有牛車。”

馮延張了張嘴,想罵,又發現還真不好罵。

等等,難道他還鑽研怎麼養牛?

唉!

也難怪,當初在江淮軍中,文公的青睞他尚且婉辭了,自己這個縣尉……怕是真入不了他的眼。

馮延不禁在心中疑惑起來,一個武藝高強、深通世故、腦袋還挺靈光的年輕人,不努力上進、廣結士林,以求為百姓造福、揚名立萬,那他想幹什麼?

人生總得有個目標吧?

“你下去吧。”

馮延單手肘在桌子上,用手捋著自己的山羊鬚,陷入了沉思之中。

劉文越卻沒急著走,而是小心翼翼的指著桌子上的那些訟紙問道:“大人,那這些……”

“哦,拿去柴房做飯。”

“是。”

——

正午時分,天空一片愁雲慘霧,街上下著小雨。臨近秋末,天氣寒冷,行人稀少,車馬匆匆。

剛跟望雲鎮鄉親們傳授完母豬產後護理知識的凌晨從牛車上跳了下來,與解二道別約定好明天再見面後,就將雙手塞進袖筒裡,縮著身子轉進巷子裡,朝著家中走去。

等他快到院門口時,才突然發現自己家門前站著一個人。

那人一身棕袍,膀大腰圓,身體敦厚壯實。黑色腰帶上纏著袋子和腰刀,頭頂扎著白巾,面色皂紅。濃眉向外豎,闊嘴形臥弓,從兩鬢開始一直延伸到下巴,全是鋼針一般的鬍鬚。

尤其是再配上一雙豹眼,周身縈繞著一圈煞氣。

沒錯,就是煞氣。

這股氣息讓人很不舒服,那是一種對生命的漠視。

凌晨皺眉問道:“你找誰?”

“小兄弟,你住在這裡嗎?”

凌晨將手從袖筒裡拿了出來,負手而立道:“對,有事嗎?”

漢子再次扭頭望向高大的門頭,將手中提著的一個袋子放在了地上,滿是傷疤的寬大手掌握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這裡以前住著一個小姑娘,你知道她去哪裡了嗎?”

凌晨下巴微微揚起,不屑的看著他的手說道:“你很喜歡跟人聊天?我不喜歡~再不報上名號,我讓你躺地上。”

漢子朝著凌晨轉過身來,緩緩抽出了刀鞘裡的利刃。刀背寬厚,刀刃鋒利無比,根部還有沒有擦洗乾淨的血凝結成的汙垢,藏在蜿蜒的紋路里。

“誰會躺在地上,還很難說。”

凌晨甩了甩手腕,冷笑著說道:“行,剛好活動活動筋……”

“哥!!!”

就在凌晨準備好好讓眼前的漢子見識見識什麼叫驚喜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尖銳到破音的驚叫聲,緊接著他就被人撞了一下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