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重說越國,三日前,陳王遇刺之事傳回國內時。

魏延頭七日,周祭立在棺槨前,看著那具無頭屍體,擠了擠眼睛,兩道濁淚在臉上沖開。

“請太子殿下進香!”

周祭焚香禮拜再三,對著靈堂,撩起衣擺,端端方方地跪倒,“侄兒必定替舅父找出行兇之人,將他梟首示眾,傳示四海,佈告天下,為舅父報仇!”

如今,父喪、親喪二重加身,就差……國喪了。

周祭正在亂想著,忽聽得門外有人快馬而來,不停地說道:“借過!借過!”

他回過頭,問道:“何事如此慌張,連舅父頭七的禮數也不顧了?”

報信官似有猶豫,重足而立,不敢說話。

周祭道:“說!”

“據聞有一狂徒攜帶破虜將軍的首級投靠了陳王殿下……”

“我天!這想必就是謀殺魏延老將軍的那個惡賊了!”

“什麼想必啊,鐵定就是了!”

“果然是奔著前途富貴去的,才殺了人,展眼便投奔了陳國,實在是可恨!今日還是魏老將軍的頭七日……”

周祭不理會旁人,凝神道:“然後呢?”

報信官又道:“正當陳國上下歡騰之際,那狂徒驟然拔劍刺向陳王,只是一番掙紮之下,終究是死在了陳國士兵的手中,傳說他還自毀容貌,死相極慘,如今正被陳王曝屍於市口中。”

“什麼?!這狂徒到底是哪一邊的?”眾人惶惑,不知所以然,若說他為了富貴,所以殺了魏延,前去投靠陳王,這還說得過去,可他竟然又於朝堂之上行刺陳王,怎麼回事?兩面派?還是兩面都得罪的型別?

周祭驀然覺得很惡心,胃中直泛酸水,清秀的眉毛緊緊攏到一起。

自毀容貌……死相極慘……曝屍市口……

宋淮他……原來竟是如此忠義之士麼?連姓名都不曾留下,就只為了不牽連於他?枉我還以小人之心忖度他與太後是否在合謀算計我,我……我枉為人!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眾人見周祭面色大變,臉上滿是痛楚之色,眼神如被寸寸淩遲般絕望。

他拖著沉重的步伐,撥開眾人,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力氣彷彿被抽盡,只剩下沒有靈魂的軀殼,他踩著馬蹬而上,疲軟無力地癱在馬背上,“駕!駕!”

馬通人性,不消多說,就穩穩地載著周祭回到宮中。

“太子殿下這是怎麼了?難道聞聽舅父之首被獻給陳王,經受不住打擊了?”

“呆驢!蠢材!依我看,這刺陳義士便是由太子殿下派過去的,而這魏延之死,八成也是太子殿下給陳王下的套。”

人們嘰嘰咕咕,很快便將宋淮的名稱由“狂徒”、“惡賊”轉換成了“義士”,只是現如今,他們還不知那人終究是誰,竟敢有如此大的膽量,卻又心甘情願地毀容沒名,為世遺忘。

周祭回到宮中時,秋風正酣,夕陽紅透,他牽著一匹老馬,蹀躞在王宮小道上。

宋淮之死,宋淮的義,都令他受到了深深的震撼,原來這世上當真有一種人,可以不論其他,單純為諾言義氣生存,可以“肆無忌憚”地“揮霍”自己的性命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