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人病了,和以往不同。

以往毒發時病倒得快而險,但是有一股子力量在撐著,抗衡著。今日這病來得如春雨澆油,文文而來,卻讓柳大人軟綿綿倒下,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冷月把完脈出得門來,卓元正在廊下等她,“怎麼樣?”

冷月回頭望了一眼柳葉的房門,往前走了幾步,低聲道:“此回乃是心病。”

卓元似有所思,輕輕地哦了一聲。

柳大人睜著眼睛就這麼躺著,一動不動。冷月進來,又出去。卓元進來,又出去。田峰進來,又出去。楊嬸進來,又出去……她一直一動未動,連眼珠子都不曾轉一下。

後來柳大人合上了眼睛,也是一動不動。

卓元站在廊下,看著半天的彤雲。日子已經過去了一個日夜,又到黃昏時分。

他在廊下來回走了幾趟,猛地推開房門,大步走到床前,將柳大人的被子嘩啦掀了起來,“還沒死,你就起來。我得跟你說說孩童失蹤案。”

柳大人依舊一動不動。

方進來的異修一看這個架勢,嗷叫了一聲,向卓元撲去,只一下便將他撲倒在地,騎在他身上一拳砸了下來。

“異修!”

就在第二拳要落下的時候,柳大人終於開口了。

異修停下手,過來將她扶起來。

“異修,我餓了。”她說。

異修轉頭就往廚房去,出門前還不忘回頭狠狠瞪了卓元一眼。

待柳葉喝下一碗清粥,卓元挨著桌子坐下,握著一個才煮好的剝了殼的雞蛋,揉著左眼窩。異修的一拳沒有把他眼珠子打裂已經是萬幸,對於烏青和腫脹,冷月說慢慢消吧。

“喏,就是那個陸潤,死不招供,我們是在沒法只好給他耍了點點小手段。”

柳葉放下粥碗,側過頭來:“小手段?”她太瞭解卓元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事情他絕對是做得出來的。

“嗯嗯。”卓元用他那腫成一條縫的眼睛很是誠懇地看著柳葉,“起先,他抵死不認,後來我拿出周宅交易契約,他眼看著抵賴不過便咬住是江為東讓他這麼幹的。”

柳葉頷首:“陸潤是江為東的門下,向來得他信任,他若是咬住江為東,只怕江大人百口莫辯。這就是他們的高明之處。”

“呲……”一下沒掌握好力度,疼得卓元倒吸了一口冷氣,“就是這個理兒,所以要想將陸潤拿下,又將江大人擇清,著實不易。”

柳葉頷首:“是不容易。但是我們既不能放過宵小,也不能冤枉了忠良……”

“是以,我就給他使了個招,讓他招了。”

“你做了什麼?”

卓元看了看在一旁剝雞蛋吃的異修,異修毫無表情地回看了他一眼。

“柳大人是正人君子,不屑我的那些招兒。還是不說了吧。”卓元賣起來關子。

柳葉倒也不追問,因為她知道他遲早會說的,越是不追問,他憋得越發難受,“哦,不說就不說吧,那你且說說陸潤都招了些什麼?”

卓元放下雞蛋,認真道:“第一,我問了他在孩童失蹤案中充當了什麼角色,他道他不過就是出面買了個宅子,其他一概不知。第二,我問他是何人授意他購買周宅,銀兩又是何處而來。他說是一個下巴有個痦子的高個子來尋他,託他買下宅子。那人給了他四千兩影子,三千兩用來購置周宅,一千來用來請了十多個工匠對周宅做了改造。”

下巴有個痦子的高個子,不是李端明還會是誰?

“改造?”柳葉靈臺迅速轉動起來,“你抓緊著人去將原來的屋主尋來,讓他前去辨認何處做了改造,另外再問陸潤,看能否尋到當初改造的工匠。”

改造?

改造!

那就對了,周園雖大,若有太多人進出也是容易引起旁人注意的,唯有在周宅裡頭建暗道和密室,方能開闢另一個天地。興許司宗坊中那些人便是透過密道轉移到了此處。

想通這個,柳葉頓時覺得精神抖擻起來。

做事也恢複了以往的果決。

拿過一張汴京圖,推開桌上的碟碗,將圖開啟,手指在圖上輕輕滑過,最後在青坊街和周宅之間點了點,“這就對了,周宅與青坊街不過隔著兩條街道,明面上看,兩處離得很遠,那是因為街面上皆是店鋪,一間挨著一間,中間並無空隙,來回必定走完整整兩條街方可。”手指從青坊街司宗坊的位置起,直線劃過,到周宅,“若是有一條直接相通的密道,這兩處不過是兩裡路罷了。”

卓元在旁側,連連點頭,“那就是說周宅明面上是廢棄了,而實際極有可能還是在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