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出滴翠宮宮門的時候,英兒還立在正殿門前扶著門框呆呆看著她的背影。在外人眼裡正是一副姐妹惜別的場景。

出了滴翠宮,柳葉勾著頭跟著引路的小宮娥原路返回,杜月梅一死,孟皇後之事反倒成了定局。看來轉圜餘地真的微乎其微了。

有時候就是這般怪,這首告橫死,不正是說明此案有疑?可是換個角度而言,首告一死,翻案再也無從翻起,若是慈安院審出一星半點的證據來,這案子便成了定局。

這便是後宮,旦夕禍福頃刻轉換,原本被捧在天上的頃刻便可能栽進泥裡,甚至如花般凋零。

杜月梅歿了,柳葉的心裡談不上悲傷,卻還是有一些觸動,那麼跋扈任性的女子,若是還在杜府,興許就嫁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做著一家主母,也許還是任性,還是蠻橫,還是會攪得闔府雞犬不寧,沒準就這麼攪著攪著便度過了一生。

往前走了一段,拐了兩道彎,只見那一上一下的小兔子般的鞋後跟又是猛地一滯,小宮娥弓著身子退到了宮道邊。柳葉忙弓著一樣的弧度跟在小宮娥身後,挨著她的身子立好。

小宮娥沒有下跪,前邊來的人應該不是趙煦。

幾名壯實的太監抬著一頂軟轎過來,旁側幾個小宮娥攏著袖垂著頭邁著細碎的步子跟著。柳葉悄悄抬眸掃了一眼,轎子後頭還跟著幾個年紀稍大的嬤嬤,並幾個小丫鬟。幾名小太監則抬著箱籠包裹在後面小碎步跟著。

這是哪家主子搬寢殿?這般簡陋。

轎子經過柳葉身邊時,一聲孩童的哭鬧聲在轎中炸響,接著便是奶孃的哄弄之聲。

柳葉聽得分明,那幼稚軟糯的聲音略顯得虛弱,哭的是“我要母後,母後……找母後……”

是福慶公主。

福慶公主從皇後宮中搬出……

柳葉心中一寒,鳳印不久便要換人了。

轎子往前走了沒幾步,福慶公主的哭鬧更甚了,幾乎是聲嘶力竭喊著:“我要母後……母後,放開我,你們還我母後……我要找父皇,找父皇……”

那聲音令柳葉這未出閣的女子聽來都是心頭一軟,鼻樑一酸,忍不住便要落淚。

幾名跟在軟轎後頭的嬤嬤急忙追上去。軟轎停了下來,大家輪番哄弄著福慶公主,奈何那嘶吼哭鬧聲依舊不絕,好像不哭到無力為繼決不罷休。

軟轎就停在小宮娥和柳葉旁側五步之遙,她們走也不是,留著杵在這裡也不大妥當。

正當小宮娥在帶“劉家姐姐”繼續出宮去還是再杵一會兒有些迷茫之時,拐角處一頂明黃色的步攆轉了過來。小宮娥撲通一聲又跪了下去,腦袋砰一聲觸著地面不吭聲了。

雖然沒有抬頭,一見小宮娥這架勢,柳葉知道是趙煦來了。旋即跟著跪了下去,將頭勾到地上不動不動。

趙煦的步攆在軟轎前邊停了下來。

正在哄弄福慶公主的一幹人連忙跪地磕頭。福慶公主還在哭鬧著:“我要母後,帶我去找母後……”

柳葉的目光順著青石地面看過去,只見黑底明黃面繡祥雲的靴子幾步走到了軟轎跟前,趙煦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不似平時朝堂之上的威嚴冷淡,而是帶了一絲溫柔暖意:“福慶乖,福慶聽父皇說……”顯然,他將福慶公主從奶孃手中接了過來,正在安撫。

奶孃在一旁惴惴不安道:“已經兩日了,公主不肯吃也不肯睡,就是哭,只有哭累了才能歇一會兒。”

趙煦輕輕嗯了一聲,似乎環顧了一下宮道四周,問道:“這是哪處宮殿?”

郝隨應道:“承露殿,空著呢。”

趙煦道:“你們進去灑掃一下,先就近將公主安置在此,宣太醫過來瞧瞧。”說著便抱著福慶公主往柳葉這邊來。

此時,柳葉才發現自己右側是小宮娥,左側是一溜三步臺階,臺階上頭一道門檻,可見正是承露殿的大門口。

幾名嬤嬤宮娥應聲踩上臺階,往裡頭去。

明黃色金線攢絲繡著卷雲的袍角掃著臺階便往上走,才走了兩步,突然頓住了。

保持著一腳在第二個臺階上,一腳在第三個臺階上的姿勢,“劉美人的姐姐?”趙煦的聲音就響在柳葉的頭頂。

柳葉遲疑著沒有答話,作為“劉美人的姐姐”,她應該是誠惶誠恐的,一時反應慢了才是正常。

郝隨在一旁道:“官家問你話呢,快出聲啊。”

柳葉很“誠惶誠恐”地啊了一聲,音色略帶戰抖,不似平時柳少卿的聲音,也不是無雙的聲響,啊完之後才磕磕絆絆道:“民女,民女是劉劉美人的堂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