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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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放燈,從正月十四到正月十六,十五乃是正日子。這一日,聖上將登宣德門外的觀燈臺與民同樂,百官作陪。
觀燈臺紮在宣德門外,有連廊與宣德門樓相連。對向紮的是演舞臺,供演藝之人在其上施展才華。演舞臺旁側的燈山起一路至朱雀門的禦街之上,取了約百餘丈,用棘刺圍繞,謂之“棘盆”。內設兩長竿,高數十丈,以繒彩結束,紙糊百戲人物,有神仙、佛像、戲曲人物等,懸於竿上,風動宛若飛仙。內設樂棚,差衙前樂人作樂雜戲。酉時過半,文武兩列大人們依序陸續從臺階拾級而上去往觀燈臺。柳葉走在一眾文臣當中,排在中後。
天子腳下,街上的招牌隨便落下來都能砸著一名四品以上的高官,她這五品少卿實在是爾爾。因為不是進宮面聖,此時倒是允許大臣們帶著貼身隨侍一道。柳葉身旁別無懸念就是異修。
異修走在臺階上,轉著頭來回張望。柳葉輕輕捏了捏他的手:“不急,等放完河燈我們一起下去。”異修紮的“漂亮的人”還沒給柳葉看過。因為要上觀燈臺,他的花燈不宜帶上,也不知他將其藏在了何處。
化雪的天比下雪天冷。禦街的雪早已清掃幹淨,觀燈臺和臺階上都鋪著厚厚的氈毯,饒是如此,幽幽的寒意還是透過厚底鹿皮官靴往腳底心鑽。柳葉緊了緊狐裘,臨出門前楊嬸給她灌了個湯婆子,礙於儀態,只好將它留在車上了。此時揪著狐裘邊緣風毛的手已經冰涼,指節微微泛著疼痛。
臺子上倒是寬闊,與宣德門樓相連,有重兵把守。
柳葉的腳才邁上臺子,就有殿前營的侍衛過來引路,將她帶至挨著宣德門樓的一處簷下,那裡臨著觀燈臺旁側的圍欄,後靠宣德門樓,上有飛簷遮擋,比起別處果真要穩風許多,而且從側邊看去視野甚好。
柳葉更歡喜的是這個座兒離那個肱骨大臣稍有些距離,清靜卻又不算疏離。座前設有小案,上頭有裁好的四方紙片,和筆墨。
花燈和燈車從四個方位而來,穿過大半個汴城從朱雀門入往此處彙聚,稍費些時間。在等燈車隊伍前來之時,禦街之上有燈謎歌舞,倒也熱鬧。
柳葉跺了跺寒透的腳,看著臺上臺下一片歡樂融融。不多時,幾行亮起的明燈從宣德門樓裡被拉了出來,每盞燈上都提了一個謎面,在觀燈臺上陸續掛起。原來禮部早已知會各部衙門,各家擬定數個乃至十數個謎面交由吏部統一製成燈謎,送到臺上來供大臣們猜,算是與民同樂。這下倒真是臺上臺下一派樂融融。
不知大理寺有沒有出過謎面,應該是有的吧,這些事情卓元總是能辦得極好的。
柳葉靠在椅背上愣了一下神,聽著小黃門在宣德門摟臨著觀燈臺這邊的臺階上唱著謎面,然後猜出來的大人們就用座前的筆墨紙寫上謎底,交於身旁的隨侍送到小黃門手中。看誰最快最準確,每一輪拔得頭籌者皆得文房四寶中的某一件為賞。
只是出題衙門不得猜自己衙門的燈謎。
這也算是一種鬥燈謎。
因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柳葉只看了看大家熱火朝天地猜著,隨侍們飛毛腿一般地在主子和小黃門之間來回飛奔著,莞爾一笑罷了。
在百官的後頭,宣德門樓之上,有一間暖閣,此時窗門洞開朝著百官,裡頭燈火通明。據說聖座就安排在那兒。此時聖駕尚未到。
異修拽了拽柳葉的衣袖,往報謎面的小黃門處瞧了瞧。
柳葉笑道:“你也想要猜?”
異修想了一下道:“我跑得快。”
柳葉笑了。是的,你比他們跑得都快,哪怕我的位置離得稍遠些,只要我猜出謎底來,就不怕你送不到小宦官手中。
“好吧,下一個咱們也猜猜?”
異修眸子晶亮地用力點了點頭。
有人摘了一盞燈送到階上,原本在階上負責唱謎面的小黃門正伸手接著,忽地旁側有人與他言語了幾句,那小黃門回過頭去正欲下跪,卻被誰阻止了。接著是一隻著了明黃衣袖的手微微探出,拿著燈的小宦官頓了一下,將燈上的謎面恭謹遞了上去。
一個年輕清亮卻不失端肅莊嚴的聲音徐徐響起:“千裡相逢。”
聖上親自唱出謎面,底下的大人們先是惶恐地準備起身叩首,被趙煦擺手製止後又愣了一下,才想起來提筆極速寫答案。
柳葉提起筆來不假思索寫下一個“驟”字交於異修。異修身影一閃,猶如一陣風刮過,瞬間就到了階前。異修剛將答案呈上去,禦史臺處的一位米姓大人的隨侍也到了階前。
接著陸續有人將答案送到階前,只是小黃門一看便拒接了。拒接意味著這個答案已經有人呈上。片刻之後沒有人再送答案上前,趙煦握著兩張紙片沉吟了片刻,偏頭與誰低語了幾聲。
柳葉從座位上望過去,被門樓的牆角擋住了視線,只能看見趙煦旁側一角銀色袍角,在燈光之下熠熠生輝。她微微閉了閉眼。
少頃,趙煦啟口:“此謎現有兩個答案,一曰驟,一曰重。眾卿以為如何?”
有人出聲道:“千裡相逢,千與裡相逢在一處,自然是重也。”
此意一解,不少人附和。一時間低語竊竊。
柳葉垂眸坐著,將冰涼的雙手攏在袖中。異修聽不懂他們說什麼,只是睜著晶亮的眼,看著階上,期待著。
片刻之後,趙煦淡淡道:“千裡相逢,重字自然是不錯的。可是這,驟,卻更有了另一番意味。”千裡之遙,駿馬疾馳來相聚,騎馬的人是否有切切相思之情,盼著早一時得見那個來相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