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進入下旬,秋意漸濃,幾株金桂在院中彌漫著甜香。

柳葉獨坐廊下,竟然有些神傷。

不知江南院中那株桂花是否也是香滿庭院。月初時,方也有信來,道劉勝已經平安送回到淮北老家,守著一所茅屋與清風為伴,再不願涉足官場。而德清在新任的縣令治理下倒也井然有序。

柳葉微微出神,自從那一次險些暈厥之後,她總是時不時感覺身體疲軟不堪,每日勉力支撐著卻總有不濟之時。

異修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木青所擔心的病症並沒有犯過。近幾日倒也時常下床走動,偶有走到院中,遠遠地立著,一直瞧著柳葉。

柳葉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他略微遲疑了一下,慢慢走了過來。柳葉從身旁的幾上拾起一塊糕點,遞過去。

他遲疑了一下,伸手接了。

“你……”這孩子一直沉默不語,柳葉想著該與他說點什麼,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讓她瞬間陷入了黑暗。

有雨聲在耳畔,如盆傾倒,嘩嘩地響著,身下是鐵蹄踩水的聲響。有刀出鞘,泠泠做聲,又有誰在說“誓死保護太子”。她勉力睜著眼睛,黑暗中的雨幕扯著天地。似乎看見重重暗影裡的刀光劍影,刀兵相接的火光猶如射進胸口,心揪著疼。

在雨幕中,她奮力奔跑著,試圖追上什麼,卻一直看不清前方。倏的,一輛瘋了似的馬車穿過她往一處奔去,她聽見那裡有滔天的水浪之聲……

眼前的場景在滔天的浪花聲中變成了一個小院,有月光清冷地洩著,院中一株桃樹上的花兒已經謝了,嫩綠的桃葉正在蓬勃生長。有個身影立在月光下,聽見她的腳步聲,身影轉了過來。

是柳樹。

他伸著手說:“伯植……”

他為何要喚自己的字?柳葉正納悶著,卻聽耳邊又有人在喚“伯植,伯植!”

奮力抬起一絲眼皮,有光進來。

“伯植,伯植!醒了醒了!”誰在叫喚著。光影之間,她看見了卓元的臉一閃而過。

一個清冷的聲音說:“病人需要休息,你們先出去。”

一陣腳步聲在一聲門響之後消失。

一隻柔軟的手探上她的額頭,複又扣上她的脈門。

“退熱了。”那個清冷的聲音道。

她睜開眼,呆愣地望了一會兒帳頂。方想起來自己原本在廊下坐著……

“我怎麼了?”一開口,聲音嘶啞,喉嚨又熱又疼。

一張俊美卻終是冷若冰霜的臉出現在視線裡,冷月將一根細長的銀針往她的指尖戳了一下。

疼痛讓她瑟縮了一下。

“終於曉得疼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想報以微笑,卻發覺渾身無力,連擠個笑容出來都是如此困難。

指尖是被冷月擠出來的血,紅豔中略帶暗色。“命,是保住了。”冷月的話總是言簡意賅。

她動了動唇,想問問冷月是什麼時候到的汴京,卻被一股苦澀的藥汁堵住了去路。

冷月將湯藥一匙一匙喂進她口中,苦澀在嘴裡蔓延。湯藥的溫熱順著喉管往下走,一直到胃裡,竟生出一些舒泰的感覺來。

她動了動身子,“我……”

冷月抬了抬眼皮,“你的衣裳是我換的。”

“……”良久,她又想說,“我……”

冷月依舊冷清,“我早已知曉你是個女的。”她開啟針簾,取出一枚枚銀針,在燃起的燭火上一一烤過。

她想問問冷月既然知道她是女的,為何從來不曾說過。一枚銀針帶著燭火的餘溫刺進面板,紮在她的頭部,她竟然開不起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