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佑八年四月二十四,夜。

湖州寧府。

寧俊生知湖州已有三任,計滿九年。最初三年,他一心全部撲在如何重返汴京之事上,為此,託了不少人情七拐八彎將交情遞到了中書平章事蔡確處。腆著臉管年少於他的蔡丞相叫恩師。誰料蔡相一朝被貶,安置到了嶺南新州。

因為攀附過蔡確,寧俊生很長一段時間過得戰戰兢兢,生怕被牽連,連湖州知府都沒得做。然而,此時的朝中帝弱臣強,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樞密院的大人們急於爭權奪利,無人顧及他這條小魚。

提心吊膽過了三年,到了第四個年頭,新州傳來蔡確耐不過炎瘴氣候,病死於大官寺。那顆懸著的心才算放下,同時放下的還有那顆削尖腦袋往汴京鑽的心。

升官無望,不如發財。

寧知府天生精於算計,沒幾年便賺得盆滿缽滿。在湖州城郊造了一座別院,夜夜笙歌。

然而,飽暖思□□,人的慾望如天際的雲,層層疊疊,從來看不到頭。寧大人漸漸不滿足於知府之位,甚至不滿足中書省,樞密院等職位,他覺得他應該有個更好的出路。為此,他苦苦經營著……

別院帶有一個偌大的花園,亭臺湖山一樣不少,更妙的是那立於湖中的水榭。一圈廊柱頂起一個雕花吊頂,廊柱之間掛上輕紗帳幔,四周的燈火燃起,倒映在湖中,恍若置身於人間仙境。

更有那裹挾著水汽拂面而來的晚風,帶起輕柔紗幔飄逸如仙。

在此中,絲竹悠揚,伴窈窕女子赤足輕舞,人間美好莫過如此罷。

寧俊生斜靠在榻上,喝著美酒佳釀,觀如仙舞蹈,心中甚是得意。

跳舞的女子十六七模樣,生得姿容絕色,膚如凝脂,身段更是婀娜多姿。這是寧俊生數月前從教坊中尋來的尤物。自從得了這名叫如凝的女子,他更愛這水榭樓臺了。絕景配絕色,再無比這個更令他滿足的。

如凝的舞姿輕盈而靈動,那□□的玉足隨著韻律每一次輕踏光潔的地面,都讓人心旌蕩漾。

更有那軟糯的歌喉唱著悽迷之音,詞是柳景莊的《雨霖鈴》,帶著江南婉轉的氣息。

“曉風殘月……”如凝正唱到此,猛聽得連通水榭和湖岸的迴廊上響起腳步聲,繼而有人掀開紗幔闖了進來。

“大人。”來人穿過正在翩翩起舞的姬妾,徑直往寧俊生跟前去,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並遞上了一張名帖。

寧俊生胡啦一聲坐直了身子,揮手示意歌舞罷休。接過名帖細看了兩眼,吩咐來人:“請他到偏廳等候,不,將他直接帶到此處來。”

來人應聲退下。

如凝見寧俊生擰眉獨坐,悄悄地揮了揮手,讓舞姬們都退了下去。自己則輕輕繞到寧俊生身後,伸出潔白如蔥的手,在他肩頭揉捏起來。“大人,讓奴家給你鬆鬆肩。”

寧俊生喜愛如凝,除了她人美舞優,還有她的懂事。她從不過問他為何煩心,只是盡她所能體貼入微。這讓他想起了同科進士蘇東坡,到往何處都不離朝雲,極有可能也是此理。

“如凝啊,你可願意與老爺我心心相印啊?”

如凝嬌嗔:“大人,你這說的什麼話,如凝不就是你的人麼?何來願不願意跟著老爺的?”

寧俊生拍了拍放在肩頭的柔荑:“老爺說的不僅是身子,更有你的心,你可願意心甘情願陪著老爺同甘共苦?”

如凝偏著頭巧笑:“老爺這話可怎麼說,奴家身子是老爺的,心自然也是老爺的。”

寧俊生微微閉上眼,這丫頭到底是年輕了,怎麼能理解我此刻的心境。方才來人遞上的是甘志山的名帖。甘志山,這個遠房的表侄,這些年來是他得力的左膀右臂。以往每月二十五是他們約定的日子,而今天才二十四,如非億萬火急他是不會到別院來尋他的。

如凝的手從他的肩頭緩慢下滑,滑過背部往腰部行進,力道輕重適宜。寧俊生閉著眼盡情享受著。

“老爺,可喜歡否?”如凝嬌滴滴地問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