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母親說出那般涼薄的話,雖然心裡明白她是一心為了自己,齊景煥心裡還是很不舒服。他自問還是挺了解母親的,他的母親是個心地善良之人,就算是擔心自己,也不該說出那樣的話。齊景煥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大舅舅宋詩禮,不免在心中認定是大舅舅在母親耳邊說了些什麼。

事實上齊景煥也沒有猜錯,雲鄉侯剛才的確在他的妹妹面前說了些隱隱的含沙射影的話,才會讓樂親王太妃心中焦慮不安,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太妃娘娘,阿仁是杜老先生的師侄,不知道阿仁遇刺之事他可否知道了?”皇甫敬德沒有直接回答樂親王太妃的問話,反而問起了杜老先生。

樂親王太妃先是一愣,繼而面上流露出一抹喜色,她怎麼就忘記了自家王府裡還有一位杜老先生呢,這杜老先生可是那姜不仁的師叔,想來醫術必定比姜不仁只高不低的。樂親王太妃心裡鬆了一口氣,急急向他大哥說道:“大哥,你也不用擔心了,府裡還有杜老先生,他的醫術也是極好的。”

出口,別說是皇甫敬德和齊景煥,就連幾個在一旁服侍的下人都聽出來一些不能明說的意思了,這大舅老爺是生怕王府和定北侯府兩親家關系和睦啊,上眼藥都上到了太妃的跟前,還做的那般著相,真是讓人不齒。

雲鄉侯萬萬沒有想到他的妹妹竟然這般沒有腦子,這話能當著人直接說麼,真真是養尊處優太久了,妹妹的腦子都鏽死了,一點兒活絡勁兒都沒有。“煥兒是有大福氣的人,又有皇甫侯爺這麼好的岳父,我自然是不擔心的。”雲鄉侯強壓下心中的怒意與尷尬,盡量微笑著說道。

“岳父大人請坐,舅舅,阿仁遇刺身亡的訊息可否確鑿無誤,您是怎麼知道的?”齊景煥先請他岳父大人入座,然後走到右首主位坐下,看著他的大舅舅,待笑不笑的問了起來。

雲鄉侯只得解釋道:“刑部收到幽州府的通報,正巧是你二表兄接的,他見出事之人是姜小神醫,便急急回來告訴舅舅,舅舅擔心因此影響了煥兒你的治療,便匆匆趕了過來。”雲鄉侯的二兒子宋錦常是刑部的書辦,負責整理各地送到刑部的公文,他最先看幽州公文也在情理之中。

齊景煥點了點頭,沉聲道:“原來如此,本王與阿仁乃是至交好友,他遭此大難,本王必要將殺害他之人緝捕歸案從重懲處,也告慰阿仁的在天之靈。”樂親王太妃等人都點頭稱是。

齊景煥又對道:“娘,阿仁原是孤兒,如今又出了這樣的事情,兒子打算派人去幽州府為他辦理後事,好歹不讓他沒個供奉。”

樂親王太妃點頭道:“應該的,回頭就讓梁長史去辦吧。”

齊景煥嗯了一聲,言道:“兒子正有此意。”

皇甫敬德也說道:“回頭我也派幾個人與梁長史一起去幽州,阿仁遇刺之事不能就這麼算了,定要徹查到底,為阿仁報仇雪恨。”

齊景煥重重點頭道:“岳父大人所言極是,小婿也是這樣想的。回頭讓梁術帶上幾名飛虎衛,再加上岳父派的人,會同當地官員一力偵辦,想來必能將兇手揖捕到案。”

樂親王太妃只是個內宅婦人,在這事上她完全插不上嘴,倒是雲鄉侯臉上有一抹若有所思的表情,等那翁婿二人說完,他也跟著說道:“皇甫侯爺所言極是,煥兒,你二表兄本就在刑部當差,不若也讓他一起去協辦此事?錦常與律法上還是很精通的。”

宋錦常是雲鄉侯的嫡次子,他對於四書五經上很是了了,倒是對刑名律法特別有興趣。雲鄉侯見二兒子不能象大兒子一樣從科舉出身,便想法子走了門路為他在刑部謀了個書辦的差事。書吏並不是品官而是小吏,可這小吏若是做的好了也不比品官差著什麼。雲鄉侯還是很看重嫡子的,他的嫡長子宋錦堂很省心,並不用他費什麼心思,於是便將心思放到了嫡次子宋錦常的身上,總算讓他在刑部做出些驕人的成績,這樣他就能求著妹妹外甥給二兒子謀個官身了。

齊景煥淡淡笑了一下,很隨意的說道:“若是二表兄不嫌出遠門辛苦,一起走一趟也沒什麼不行的。”

雲鄉侯等的就是這句話,他忙笑著說道:“不辛苦不辛苦,煥兒,還得煩你你派人去刑部傳個話……”象宋錦常這樣剛剛進入刑部不到半年的小書辦是沒有資格獨立出去辦差的,要不然雲鄉侯也不必特特提出來了。

齊景煥淡淡應了一聲,他從前覺得大舅舅還是個不錯的人,可是隨著越來越多的接觸,現在看來很不是那麼一回事,他這大舅舅私心太重,從前他身子不好沒有隨朝聽政的時候,他大舅舅並不怎麼來王府走動,如今皇伯父命他入朝聽政,他這個舅舅心思越發活泛了,讓他著實的心中不喜。

齊景煥自小金尊玉貴,太後和昭明帝都極寵他,所以齊景煥看上去溫和無害,可骨子裡的脾氣也是不小的,他不喜雲鄉侯,臉上難免有一兩分著相,雲鄉侯也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覺到。他心中很是苦澀,卻也沒有辦法立刻扭轉外甥的看法,只得幹坐著相陪,眼睜睜看著他的外甥對那定北侯無比親熱恭敬,對他這親孃舅卻是愛理不理的。

樂親王太妃也不是真傻,只是她的腦子並不象那些整日在朝堂上打混的官員那麼活絡,畢竟她是一府親王太妃,除了太後皇上皇後之外就屬她最尊貴了,只有別人來奉承巴結她的,她並不需要用心思去討好誰。所以在過了十多年閉門過小日子的年月之後,樂親王太妃的腦筋有些上鏽,想事情總要慢上半拍。

到了這會兒,樂親王太妃才有些回過味兒,明白了她家大哥為啥特特跑來說姜不仁遇刺之事了。樂親王太妃覺得自己被大哥當槍使了,心中不高興,臉上就掛了相,板著臉不理她大哥,站起來同親家皇甫敬德打了個招呼便走了。

雲鄉侯見妹妹理都不理自己就走了,不免有些驚愕,想了一下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他心中越發不得勁兒了。如今樂親王府的勢力一日大過一日,與他們雲鄉侯卻日勝一日的生分,雲鄉侯簡直不敢往下想,若是有朝一日兩府徹底斷了關系,他的雲鄉侯府可就再沒個倚仗靠山了。

越想雲鄉侯心中越恨,原本他計劃的好好的,等小女兒再大些就嫁進王府,做繼王妃,不想還不等他開始運作,這條路就被他的外甥堵的死死的。他膝下再沒有可用的女兒,難不成要便宜了老二家的女兒?雲鄉侯一想到有朝一日二弟父憑女貴反過來壓在自己頭頂上,心中便惱的不行。

因為妹妹與外甥的態度,雲鄉侯不免想到了很多很多,以至於皇甫敬德與他說話他都沒有聽到,齊景煥見舅舅對自己岳父這般傲慢無禮,心中又添了一層不快,可雲鄉侯卻沒有注意到。

皇甫敬德原本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只是覺得樂親王太妃走了,他只與女婿說話,將雲鄉侯獨個閃在一邊不太合適,這才與他說些閑話,可是雲鄉侯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不曾聽到,皇甫敬德便也不再與他說什麼了。

“煥兒,著人引我去見見杜老先生。”皇甫敬德不再理會雲鄉侯,只對齊景煥吩咐起來。

齊景煥立刻大聲說道:“請岳父大人稍等片刻,小婿回頭親自引您過去。”

齊景煥說話的聲音刻意拔高了些,雲鄉侯這回聽到了,他忙問道:“煥兒,你要去哪裡?”

齊景煥有些冷淡的說道:“阿仁遇刺,我自當引岳父一起去安慰杜老先生。”

雲鄉侯忙說道:“我也與你們一起去吧。”

齊景煥搖了搖頭,不太客氣的說道:“杜老先生一向不愛見外人,大舅舅還是在此用茶吧。”

雲鄉侯面色一黯,他如何聽不出來外甥語氣的疏遠與冷淡,若是一般的外甥,他這做舅舅的打也打得罵也罵得,可是齊景煥卻不是一般的外甥,而是堂堂一府親王,雲鄉侯怎麼能不先自沒了底氣。

低低嘆了口氣,雲鄉侯黯然說道:“既然杜老先生不愛見外人,舅舅就不過去了,煥兒,你替舅舅舅勸慰杜老先生,請他節哀順變吧。時候也不早了,舅舅也該回府了……就不要驚動你母親了。”見外甥並沒有命人入內稟報的意思,雲鄉侯不得不多說一句給自己打個圓場。

齊景煥點了點頭,順水推舟的說道:“來人,請梁長史送大舅老爺出府……大舅舅,本王就不親自送您了,您走好。”

雲鄉侯被外甥噎的臉都青了,他脾氣再好也受不了這個,只冷著臉沉沉說道:“不必麻煩了,舅舅不是外人,自己走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