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昭明帝吐了口,皇甫敬德暗暗鬆了一口氣,只要能讓他的女兒恢複身份,不論昭明帝怎麼處置他,他都認了。別說是累積至二十轉的軍功全都被抹去,就算是昭明帝將他削職為民,他都心甘情願。

昭明帝正要說話,一位胡須花白身形佝僂的大臣出班說道:“皇上,皇甫少將軍素來以面具示人,他是男是女誰也不知道,若是他不除下面具以真面目示人,只憑樂親王和皇甫元帥二人之言,誰能相信?”這位大人是禮部侍郎張俊臣,已經在禮部侍郎的位置上待了二十多年,他一直想坐上禮部尚書的位置卻不能如願,一顆心擰巴的不行,這不,別的大臣都還沒說什麼,他便出來找事了。

昭明帝也是非常想知道皇甫永寧到底生的什麼樣子,張俊臣的話正合了他的心思,昭明帝立刻改口說道:“張卿家所言極是,皇甫卿家,除下面具。”

皇甫敬德立刻磕頭道:“啟稟皇上,臣女尋回之時,曾有雲遊高僧特意為她前來定北軍,言道臣女只能在出成婚之時方可除去面具,否則必有性命之憂。臣一生只得一子一女,臣子如何尚且下落不明,臣如何敢讓臣女冒那等風險,求皇上開恩。”

昭明帝眉頭緊鎖,卻也不好再堅持,就是那張俊臣也不能再堅持,不管怎麼說皇甫永寧生擒納都汗王,立下十轉軍功,這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實。若是真因此逼死了皇甫永寧,定北軍必定嘩變,這是昭明帝君臣完全不能承受的。

“煥兒,你也不曾見到皇甫永寧的相貌?”昭明帝問道。

齊景煥點點頭,很理所當然的說道:“回皇伯父,侄兒沒有見過永寧的真容,可是這完全沒有關系,侄兒心悅的是皇甫永寧這個人,並不是她的臉。她是國色天色還是貌若無鹽都沒有關系,甚至他是男是女都沒有關系,只要是他就可以了,他就是侄兒心中那個人。”

“噝……”金殿上響起一片抽氣聲,樂親王之言也太驚世駭俗了,什麼只要是他,男女都沒關系,這……這……這也太……一票大臣們都震驚的沒法用言語來表達自己此時的心情了。

昭明帝也黑沉了臉,斥道:“胡鬧!”

齊景煥仰頭看著他的皇伯父,大聲的說道:“皇伯父,侄兒相貌倒是生的不錯,可是侄兒有什麼用呢,那不過就是一張皮囊罷了,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可是永寧就不一樣了。皇伯父您想,皇甫元帥難道不知道讓女兒女扮男裝從軍徵戰是不合規矩之事麼?可是永寧天賦異稟,她有這樣的能力,為了保境安民,她一個姑娘家不惜浴血沙場,試問眾位大人,若是你們的女兒有這樣的天賦,你們會讓她從軍出征麼?不,你們一定不會,因為這不合規矩。在你們的心中,規矩是不可冒犯的,其他一切都要為規矩讓路,那怕是面臨家國之難,永寧為國立下奇功,你不非但不以她為榮,反而挑她的刺,本王倒是不明白了,家國安危與個人榮辱,何者重,何者輕?”

齊景煥邊說,邊用清淩淩的目光巡視著朝中的大臣,好些大臣被他看的不自在極了,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

昭明帝顯然將這番話聽進去了,事實上,所有經歷過二十年前正陽門之恥的人們永世都不會忘記當日之辱。而昭明帝心中還多了一重恨,那就是忽剌人殺弟之恨。

齊景煥的父親齊世安,是昭明帝最最疼愛的弟弟,甚至疼愛到了昭明不顧祖制,準備讓弟弟繼承皇位的程度。可是那樣一個文武全才開朗率真的弟弟,就因為保護他而被忽剌人害死,這是昭明帝心中最深的痛,甚至比當初他的父皇駕崩還要心痛幾分,也正是因為如此,昭明帝才對弟弟唯一的血脈如此疼愛,可以說齊景煥比任何一位皇子都得寵,他但有所求,不論合不合理,昭明帝全都會答應。

看看跪下階下,年齡比自己還小,看上去卻比自己蒼老許多的皇甫敬德,昭明帝看到了經年的風霜之苦,就是這個人,他不只守住了北疆,還平定了忽剌人,洗雪了大陳二十年來的奇恥大辱,比那些相比,皇甫永寧女扮男裝從軍又有什麼大不了的。何況皇甫永寧又不是不有建樹,生擒納都的不世之功,足以讓她擁有一切的榮耀。

“煥兒,你確定要娶皇甫永寧為妻?”昭明帝正色問道。

齊景煥堅決的大聲應道:“是,侄兒心意已決,若不得永寧為妻,侄兒便一生不娶。”

“胡說!”昭明帝瞪了侄子一眼,然後向皇甫敬德溫言說道:“如此,朕便與愛卿結個親家。這小東西慣會磨人,朕若不答應,可就再沒安生日子過了。”自然這話是昭明帝的談笑之語,是不必當真的。可是眾大臣一聽這話,便知道這門親事就算是定下來了。

皇甫敬德立刻磕頭謝恩,這已經是目前能夠爭取到的最好的結局啊。

今天早朝之上的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過詭譎,大家都沒有徹底反應過來,皇甫少將軍就由男變女,還成了未來的樂親王妃。不到半個時辰的資訊量太大,不少大人都覺得腦子不夠用了。

“皇伯父,您既然答應了侄兒,就快請賜婚吧。”齊景煥可是急的不行,急切的叫了起來,滿臉都是皇伯父你快賜婚,要不我媳婦兒就沒了的表情,讓昭明帝忍不住搖頭苦笑,指著齊景煥皺眉道:“你這孩子,素日都沉靜,今兒倒穩不住陣腳了。放心吧,你的媳婦兒跑不了。”說罷,昭明帝命稟筆太監擬旨,然後親自用了鮮紅的禦璽大印,又著內府總管宣讀詔書,這就算是將親事定了下來。

齊景煥緊緊攥著賜婚詔書,開心的不的了,而皇甫永寧卻是霧煞煞的,有心想問問她爹,可是她爹一早警告過她了,在金殿之上皇帝不問她就不許她開口,因此皇甫永寧只能揣了滿心的疑惑,等著退朝之後再問。

皇甫敬德心中一塊大石落地,也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昭明帝看看皇甫敬德,再看看笑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的侄兒。齊景煥算是跟著昭明帝長大的,昭明帝如何能不清楚他是真的高興,否則再不會笑成那副傻樣子,真不知道這小子中了什麼邪,對個連面都沒見過的姑娘竟這般死心踏地。

得了,反正婚都賜了,總不能讓侄兒有個品級不夠高的岳家,而且皇甫敬德是真的有本事。昭明帝又一想,讓皇甫永寧嫁給齊景煥,倒是比嫁給自己的兒子更好些,畢竟結親家是兩家結好不是結仇,若然……

一想到二皇子一提到娶妃就要死要活的不幹,六皇子一提到皇甫靖邊就恨的要提刀砍人,這若是結了親,那是板上釘釘的結仇。若是讓皇甫永寧嫁給其他的皇子,昭明帝又不願意,畢竟他心中確定的繼位人選始終定在了劉貴妃生的三個皇子之中。在這種情況下,讓皇甫永寧做樂親王妃,倒是最合適不過的選擇了。

想通了的昭明帝看向皇甫敬德,眼神都溫和了許多,“皇甫卿家累軍功二十轉,朕封你為一等定北侯,食邑六千,賞黃金萬兩,白銀五萬兩,府第一座,繼續執掌定北軍,仍為定北軍大元帥。”昭明帝親自說出了對皇甫敬德的封賞。

原本昭明帝擬定的旨意,是封皇甫敬德為三等定北侯,賜府第,掌定北軍為帥,並沒有賞賜金銀之事。如今為了侄子面上好看,又為了皇甫敬德可以為他的女兒準備一份有份量的嫁妝,昭明旁才難得大方一回,大手筆的賞賜金銀,還封了正二品的侯爵,日後再得晉升,便可以升為公爵了。其實以皇甫敬德之功,就算是被封為國公也是應該的,只不過昭明帝想將這個施恩的機會留給將來繼位的新君,才刻意往下壓了壓。

稟筆太監趕緊重新擬寫聖旨,他心中明白,回頭就得把原本擬好的旨意盡數銷毀了。

皇甫永寧也是有功之人,原本昭明帝準備封她為虎威將軍兼定北軍副帥,可是現在自然不能再這麼加封了。昭明帝想了想,對皇甫永寧說道:“皇甫永寧聽封。”皇甫永寧應聲稱是,跪倒在昭明帝面前的禦階之下。

昭明帝原本已經看慣了皇甫永寧臉上的虎紋銀面具,可是現在一想到這面具之下是個姑娘,昭明帝就覺得各種別扭。甚至他已經在想,也許這皇甫永寧相貌平平甚至是有些醜陋,才不得不帶著面具,罷了,不過只是正妃,將來給煥兒多賜幾個美貌女子做側妃也就是了。

因為存了皇甫永寧是個醜丫頭的念頭,昭明帝竟然對她有了幾分可憐之心,便大聲說道:“皇甫永寧身為女子,卻是報國之志,為國立下大功,如今邊患已平,朕允你解除軍職,另封為平戎郡主,食邑兩千,黃千五千兩,白銀兩萬兩,錦緞百匹,明珠十斛……”

皇甫永寧根不在乎昭明帝賞了自己什麼,只是聽說讓自己解除軍職,皇甫永寧立時擰巴了,她可不稀罕做什麼平戎郡主,得些土地金銀綢緞明珠的,她只想繼續做她的少將軍。

皇甫敬德最瞭解自己的女兒,他趕緊低聲道:“永寧,快謝恩。”然後又向昭明帝身恩道:“謝皇上恩典,臣女歡喜的糊塗了。”

昭明帝還真的以為皇甫永寧是歡喜糊塗了,只哈哈一笑說道:“永寧這孩子一片赤子之心,果然是個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