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腦袋悶悶地說了一句:“不是你叫我來的嗎?”

玲瓏恢複了正常,將頭發綰起——用的仍不是公蠣送的簪子。

心碎的感覺又來了,痛得太厲害,以至於有些麻木。玲瓏柔聲道:“未到亥時呢。不過早來了也好,我這裡備有好酒呢。”過來挽了公蠣的臂彎,拉他到榻前,仰臉道:“我今晚是不是很醜?”

公蠣無言以對。玲瓏用手輕揉著臉頰,低聲道:“剛才心裡難過,哭了一場。” 她將溫熱的臉貼在公蠣的上臂上,“是不是嚇到你了?”

這下輪到胖頭在一旁目瞪口呆了。

公蠣想說的話如同春天亂飛的柳絮,明明有很多,卻抓不到,只有瞠目結舌地看著玲瓏。玲瓏苦澀一笑,道:“你問我家世,我總不肯告訴你,現在說了吧。我自小被親生爹孃丟棄,流浪了幾年之後,才跟了養父,像個丫鬟一樣,被打罵著長大。”

她下巴朝胖頭微微一點,無限傷感中又帶著一點欣喜,道:“這個,便是我親哥哥。”

胖頭的嘴巴撮了起來,一副馬上要哭的樣子。

這個傻胖子,還認為玲瓏是親妹妹。公蠣突然想笑,因為總算有人比自己還可憐。

玲瓏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轉,道:“你們好像認識?”

胖頭揉了揉腰,蹣跚著又開始打掃地面的碎片,喜滋滋道:“是哩。他是我老大。”

玲瓏誇張地叫道:“這麼有緣?”又嬌嗔道:“哥哥!別掃了,快過來喝酒,這麼好的日子,當然得慶祝一下。”公蠣抬了一下眼,更覺得沒甚意思——玲瓏顯然早就知道公蠣同胖頭的關系,卻故意兩頭隱瞞。而且,若不是剛才親眼看到牆壁機關後面還躺著半裸的畢岸,公蠣如何也不會將放蕩、暴戾、狡猾同她聯系起來。

玲瓏手腳麻利地取出兩個杯子來,並表情自然地將剛才畢岸用過的酒杯快速塞 入坐墊後面的陰影處。一切還是那麼的得體、從容。

玲瓏顯然已經發現了公蠣的異常,但她卻不說破,而是十分體貼地按他坐下,手放在他的額頭上試了試,道:“好像有些著涼。”

公蠣覺得,自己的心正被一點點剜開,而玲瓏便是那把刀。

胖頭終於將碎片掃得幹幹淨淨,抓起一個小手爐往公蠣的懷裡塞:“你不是說約了人嗎?怎麼找過來的?”

未等公蠣開口,玲瓏臉上飛起一朵紅雲,低聲道:“約他的人,是我。”

胖頭左右看看,道:“你們倆……”頓時開心起來。

玲瓏嬌羞一笑,頭朝公蠣的肩上靠去。公蠣下意識躲了一下,玲瓏卻靠得更近,委屈道:“我不是有意隱瞞你,實在是……”她楚楚可憐地看著胖頭,“自小兒親生爹孃丟棄了我,在養父家裡又不受待見,唯恐你知道了瞧不起我。”

胖頭的眼圈又紅了,雞啄米似的點頭。公蠣在心中冷笑不已,幾乎想要質問她關於畢岸的事情,可是看到胖頭寵溺的目光,頓時蔫了。

算了,走吧。洛水中的洞府,絕不會比今晚這個房間更冷。

公蠣掙紮著起來,竭力讓表情看起來平靜:“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胖頭你也早點回。再見。”

玲瓏的眼神漸漸黯淡,低下頭去,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她終究對自己還是有一點感情的吧。公蠣心中閃過一絲欣慰。

見公蠣去意已決,玲瓏不再挽留,飛快起身,將兩個酒盅斟滿,體貼道:“外面冷,喝口熱酒再走吧。”接著苦笑道:“放心。”仰脖先幹了一杯。

公蠣到底不忍拒絕,接過一飲而盡。玲瓏微微一笑,招呼胖頭道:“哥哥,你也來一杯吧。”胖頭顛兒顛兒地過來,自己倒了一杯,同公蠣一碰,大聲道:“我好開心!”

三杯酒下肚,肚子裡暖烘烘的,公蠣覺得好像沒那麼痛苦了,臉上露出笑容。玲瓏附耳過來,輕輕道:“公蠣哥哥,你還要走嗎?”

公蠣嘻嘻笑道:“走,怎麼不走?我要走啦,不來洛陽了。”

胖頭舌頭打結,道:“老,老大,你去哪兒?我和妹妹,跟你一起去。” 玲瓏卻面不改色,站起身來道:“我叫吳媽送你出去。”高聲叫吳媽。

吳媽應聲而來。玲瓏道:“龍公子不勝酒力,你去取件披風,送他回去吧。”

吳媽低頭退出,剛一轉身,玲瓏飛快搶出,一根銀針沒入她的後腦勺。吳媽一點聲音也未發出,軟綿綿地倒了在地上。

歪在榻上的胖頭騰地坐直了,結巴道:“妹妹你……做什麼?”公蠣終於找著自己的舌頭了,嘻嘻哈哈道:“她年紀大了,經不起你這一掌。”

玲瓏眼波留轉,顧盼生輝:“是嗎?我瞧她頂多比我大十歲。”嬌聲叫胖頭: “過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