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數幾個黑衣人勉強支撐,唯一正常的,是那個帶著昆侖奴面具的小人。

鼓聲越來越慢,彷彿一個人腳步沉重地走在空蕩蕩的地板上,發出“哐——哐——”的回聲,一抖一抖的,讓人五髒六腑隨之發顫。

公蠣忍不住捂上了耳朵,但聲音似乎是從自己身體內部發出,根本無法阻擋,聽得人極為煩躁,恨不得跳起來,上前將那些小東西掃地出門。

但情況又有了變化。石臺中間的大洞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竟然慢慢升出一具巨大的紅漆厚木棺材來。

實際上它不過三寸來寬,一尺來長,說它巨大,是對比那些小人來說的。

鼓樂忽然變得歡快,棺材隨之振動不已。公蠣驚奇地發現,它上面的紅漆似乎沒幹,歪歪扭扭地流了滿地。

昆侖奴小人匍匐在地上,仰天狂笑。紅漆源源不斷地流動,很快蔓延至旁邊倒著的一個黑衣小人身下。接著只見那些紅漆如同觸手一般扭動著爬上了黑衣人的身 體,片刻工夫,將它裹了個嚴嚴實實。

未等公蠣反應過來,被裹著的小人翻滾了幾下,紅漆如潮水般褪去,“山石” 地面上,黑衣小人身上的衣服皮肉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具小小的骨架,隨即化為齏粉。

公蠣忽然明白過來——那些東西不是紅漆,而是一種類似苔蘚、菌絲之類的東 西,帶有強烈的腐蝕性。

菌絲繞開了昆侖奴繼續蔓延,一盞茶工夫,所有死亡的小人無一例外全部化成 了齏粉。

菌絲漸漸退了回來,重新盤踞在棺木上,如今棺木鮮紅欲滴,泛出潤澤的光。

昆侖奴小人重新開始跳舞。這次的舞蹈跟剛才的大為不同,他的脖子一探一探,腰部靈巧地扭動,動作完全不似人類。

公蠣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強烈——這些動作,公蠣其實很熟悉。

蛇舞。

棺木的蓋子動了一動。昆侖奴跳得更加賣力,嘴裡發出噝噝的蛇語聲。可惜他的蛇語發音並不標準,公蠣聽不出他說什麼,但從狂熱的動作和音節判斷,他似乎是在召喚什麼。

棺蓋猛地一響,翻落在一旁,一個“巨大”的蛇頭從棺材中伸了出來,蛇頭碧 青,似曾相識。

更讓人驚駭的不是這個似曾相識的蛇頭,而是蛇頭的一側,還長著一個人頭。

公蠣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捏住了七寸,想要叫,卻叫不出來。雙頭蛇慢慢地爬了出來,身子高高揚起,蛇頭和人頭皆一眼不眨地看著公蠣,公蠣甚至能夠感覺到人頭對自己邪惡地笑了一笑,嘴巴微動,叫著“來呀來呀”。

公蠣摸索著拿過鏡子,戰戰兢兢地往銅鏡中看去。鏡子中的自己,同蛇頭一側的人頭,長著一模一樣的臉!

“啊——”公蠣終於忍不住了狂叫起來,蛇頭、人頭、昆侖奴,連同棺木上的菌絲和假山假水,都如受驚一般,飛快地扭動起來,只見一片微光騰起,一切瞬間灰飛煙滅。

公蠣的這聲叫委實喚長而悽厲,胖頭飛快地撞門而入:“老大,你怎麼又掉下床了?”

公蠣牙關緊咬,用力地掐住胖頭的手臂,驚恐道:“快……看燈影戲!”

胖頭將他扛起來放在床上,道:“你這是又做噩夢了吧?”掙脫被掐得生疼的手臂,取出火摺子將燈點上。

公蠣一隻手還緊緊攥著銅鏡,滿頭滿臉的冷汗,指著新圓桌說不出話來。

胖頭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納悶道:“什麼也沒有啊,怎麼了?”說著還過去將圓桌拍了一拍,贊賞道:“好結實!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材,我親眼看著做的。”

一碗熱茶下肚,公蠣感覺好了些,命胖頭將燈頭撥大,支撐著下床,繞著木櫃和圓桌檢視了一下。

櫃子門確實是開著的,同公蠣剛才看到的一樣,但裡面空無一物,並沒有留下任何小人活動的痕跡。圓桌和腳凳上面雖然有層薄薄的灰塵,但胖頭認為是今天搬回來忘了擦拭的緣故。

難道真是做夢?

胖頭將自己的鋪蓋卷兒抱了過來,在公蠣床前的地下鋪好躺下,閉目道:“老 大你只管放心睡吧,要再掉下床,還有我這個肉墊兒呢。”又問:“你剛才夢到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