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桐樹的枝椏,嘴角泛出一絲笑意:“我要去找董滾子啦。謝謝你。”她對公蠣說。

公蠣吃驚道:“謝我什麼?” 她像是卸下了一挑重擔,眼裡透出無盡的輕松:“終於可以死心塌地地做人家婆婆了。”

公蠣有些莫名其妙,心想要做個普通的老人家,還不容易,只管做就是了。

畢岸默默地看著她,眼神中多了一絲複雜。她本來瘦小,如今更顯得單薄,像一坨風幹的橘子皮,微微笑道:“若是我一出生便是個普通的女子,該有多好。”

畢岸道:“路是你自己選的。” 趙婆婆茫然地重複道:“路是我自己選的……”她啞然一笑,道:“那塊記載著銀魘的人皮卷,是我全部心血。不管你們兩個之間的誰修煉,定然會在魘術方面取 得更大的成效。”

畢岸漫不經心道:“是麼?”

公蠣心裡盤算,自己對其他不感興趣,媚術倒可以一試,卻見畢岸忽然出手,將人皮卷隔著窗子甩了出去,不偏不倚落在院中一個火把上。

搶回已經來不及了。只聽噼裡啪啦一陣微響,人皮卷發出一股濃重的皮肉焦煳味道,又腥又臭,上面的字跡很快模糊成了一團。

畢岸飛快取出懷中的無心鏡,連同趙婆婆剛給銀鏈、木魚兒,朝著火中最旺的地方丟了過去。一陣冷風吹來,人皮卷在風的鼓譟下發出一聲悽厲的尖嘯,騰起的火焰足有三尺來高,無心鏡和銀鏈很快融化,銀色的液體骨碌碌滾下來,進入地面消失不見。

趙婆婆不知是心疼還是意外,瞪大眼睛看著人皮卷在火中蜷曲、展開,直至變成黑色灰燼。

公蠣急得頓足,道:“你這是做什麼?”

畢岸漠然道:“這些作惡的東西,留著只會禍害人間。”

趙婆婆收回目光,長籲了一口氣,道:“這樣也好。走吧。”

她步履蹣跚地走出門外,呼吸著新鮮空氣,喃喃道:“真好。”

董石頭夫婦並排跪在甬道一側。趙婆婆眯著眼上下打量,像是不認識他一般。

石頭低聲叫道:“娘。”

趙婆婆伸出手,在董石頭的頭上遲疑了良久,還是放了上去,輕輕摩挲著他的頭發。董石頭嗚咽起來。

趙婆婆低聲道:“我這輩子,最對不住的就是你和你爹。”公蠣卻想:那李宏和阿寶呢?

董石頭手忙腳亂地跑回去,取了一套他媳婦的衣服。趙婆婆順從地讓兒子幫她 把帶子、釦子繫好,情不自禁去摸石頭的臉。

董石頭下意識一躲,整個背部都僵直了起來。原本滿臉疼惜的趙婆婆表情有些 呆滯,若無其事地放下了手,轉身面對仍跪在地上的石頭媳婦,佇立良久,忽然伸出指甲朝她右耳耳垂一劃。

一滴黑血流了出來。石頭媳婦瑟瑟發抖,俯下身子,腦袋幾乎挨在了地上,卻 不敢發出一點聲音。趙婆婆神態落寞,良久才道:“生個孩子吧。”轉身走了。

走了三五步,她忽然回頭道:“我做的事,同石頭沒一點關系。”

公蠣忙跟上去,畢岸卻站著未動,靜靜地看著趙婆婆的背影。

趙婆婆的腳步越來越重,行至門口,身形一晃,一口鮮血噴湧而出,無聲地倒在了地上。

她死了。

長相粗笨的董石頭摸著自己的臉,哭得像個孩子。

阿隼帶人來收了屍體,交由仵作勘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