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五石散

“幾位大人，小人已經將這桶拆割開了，請您查驗。”不多時，那個差役就拿著幾個被割成一個個圓圈的木桶和一個油紙包裹來到房內。

“恩，好了，把東西放下，這銀子歸你了，下去吧。”周羽將銀子甩給那差役，從桌子上拿起那個油紙包裹細細查驗了一番，發現沒什麼問題，又恭敬地遞給了陸染秋“請五公子驗看。”

“周兄何必如此客氣，說起來，這件案子若沒有周兄相助，怕是不知何時才會被人發現。”陸染秋接過包裹，看了看還倒在地上的四具屍體，嘆了口氣“李捕頭，將這四…人先待會衙門去吧，待仵作驗過，沒什麼問題就好生葬了吧，這一百兩銀子你拿著，多出來的就當是給你和你手下這些兄弟們的辛苦費吧。”說著陸染秋甩過來一張銀票“記住，若是日後讓我聽到你沒有按我說的做，那後果你…”陸染秋見那李捕頭接過銀票面色大喜，擔心他陽奉陰違，又開口告誡。

“是是是，公子吩咐，小人必定親自督辦，絕不讓這四…位受了委屈。”李捕頭自然是個人精，雖說有時候腦子不太好使，但是能在京兆尹府這種各方勢力盤根錯節的地方混飯吃的人，自保之道還是通透的，像面前這兩位，動動嘴皮子就能要了他身家性命，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有所懈怠的。

“恩，你先帶人去吧，回去之後請你們府尹老爺立刻張發海捕文書，定要找到那張啟才行。”陸染秋看了看周羽，知道他有話要說，吩咐了李捕頭一聲，就讓他們抬著屍體退出房間。

“周兄，果如你我所想，這件事，恐怕才剛剛開始。”陸染秋看著手中的包裹，心中已然確定，這裡面就是他一直所擔心的那樣東西，只是沒想到，在這個世界上居然也存在。

“五石散！竟然真的是五石散！”周羽從陸染秋手中又將包裹接了過來，開啟一看竟是分成了無數小包用油紙包裹的白色麵粉，他灑了一些在桌子上，倒了幾滴水上去，只見那白色的麵粉遇水立刻變成深藍色，還發出陣陣青煙，周羽不禁臉色變了變，驚聲道。

“哦？周兄知道這東西？”陸染秋知道周羽一定和他所猜想的是一樣東西，只是沒想到這東西在這世界也叫這名字，當下有些驚奇。

“五公子說笑了，您學識淵博，觀文閣中的皇家文件又承襲千年，資料豐富，羽才淺，不敢在您面前漏拙。”周羽只當陸染秋是在考他，先是輕輕地拍了他一個馬屁，然後開口道“這五石散原本是八百多年前我朝一位醫家聖手所研，本意是為了治病救人，在為一些外傷沉重的病人診療之時可以減少病人的痛苦，之時最後卻發現此物藥性霸道，且極易成癮，還會產生幻覺，令人迷失其中，到最後甚至會直接置人於死地。所以那位醫者在發現此物的害處之後立即停止使用這種藥物，並且要將手中一切關於此藥的文獻典籍全數銷燬，對之前服用過此藥的病患全部重新診治，意圖幫助他們徹底擺脫此物的控制。”周羽將自己在家中典藏中看到的內容一點點的說出來。

“這位醫者當真是懸壺濟世的至善之人啊！”陸染秋似乎看到了當時他治病救人的情景一般感慨到。

“只是人心難測，誰也未曾料到，曾經受過醫者救命之恩的人中竟然有一個人對此物起了歹心，他聚集了一大幫和他一樣想要透過此藥牟利的人來到醫者所在的山上，一夜之間將醫者和他的弟子親屬還有當時前去求醫問診的共計一百一十餘人全數殺死，其中還有八個孩子，並將醫者還來不及銷燬的文獻典籍帶走。當時此案引得朝野震動，天下議論紛紛，朝廷也遣刑部會同大理寺和御史臺共同督辦此案，此案的追蹤範圍接連桂雲，閩越兩道十三州之地，可謂聲勢滔天，最終卻變成了一件無頭公案，任憑如何追查，都不見蹤跡。”周羽說著說著，心中氣憤難平，重重的捶了下桌子。

“原來如此，那後來呢？”陸染秋聽得入神，突然被周羽錘桌子的聲音驚醒過來，追問到。

周羽也不疑有他，繼續說“後來過了大約十年左右，人們早已淡忘當年之事，忽的有一日，這五石散就像長了翅膀的鳥一樣，一夜之間散佈在這桂雲，閩越二道，甚至是更南邊的當時還是帝國領土的南交諸夷都有蹤跡，加之售價不高，又確實能夠讓人產生興奮強力之感。一時間，整個帝國的南方，大街小巷，城中鄉野就連不少地方駐軍的軍營裡都終日可見一群人圍在一起，服用著五石散，然後要麼相互鬥毆，要麼懶懶散散，更有甚者，當街做起了那不堪之事。只是當時各地的地方官未見其大害，也就不曾在意。直到有一日，一座臨近閩越道的小城凸起烽火，一群亂民在城中殺人放火，甚至攻佔府衙，殺害地方官，之後不過月餘，整個南方殺聲震天，一時間無數的告急文書直向京城，除了大一些的州城和一道治所的所在地之外，其餘的小州城和幾乎全部的縣城都陷入了無序狀態！亂民在城中肆意的燒殺劫掠，毫無章法可言，幸的我凌蒼尚武之風濃厚，餘下的地方官員和未被五石散侵害的地方駐軍組織百姓結壘自救，抵抗亂民，為朝廷大軍後來的鎮壓爭取了時間。”周羽清了清嗓子又繼續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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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是朝廷組織大軍平亂，因為這次民亂不是有組織的策劃，所以王師很快就收復了全部的國土，但也正是因為這次民亂不是有組織的，所以他的破壞性反而更勝之，當時整個南方，用十室九空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據一些平叛歸來的將軍們說，遇到這群畜生，直接拿刀砍了便是，不用和他們多費口舌。”說到這裡，周羽似乎又有些欽佩起沙場戰將的鐵骨豪情。

“再之後，就是對南方的重建和對這件事情背後元兇的緝捕，當時抓了五石散的使用者，但他們都知之不詳，最後全部被判去做苦力強制戒除藥癮。據文獻記載，當時各地被判處服苦役的人數就超過三百萬！最終熬過來的人卻不足半數，足見此藥貽害之深。但朝廷也沒有一刻放鬆對此案元兇的緝捕，最終蒼天不負，就在北方瀚海草原連線中州沃土的最後一道關隘幽泉關上，發現了此獠的蹤跡，當時他居然還明目張膽的帶著無數姬妾隨從，前呼後擁的想要出關，絲毫未有悔意，被緝捕時還在高呼我是正當商人，當時就被判了凌遲之刑，立即處決。朝廷也頒下詔令，將這五石散的分辨之法和危害之處傳檄四海，若有發現或知情者，需即刻通知官府，否則立斬不赦！之後這五石散便銷聲匿跡，直到今日。”到這裡，周羽算是說完了他所知道的內容，見陸染秋依舊有些出神，不禁有些擔憂，輕聲道“五公子？五公子？”

“恩？哦，周兄果真是博學多才，這等過去了數百年的前朝舊事你都知之甚詳，真是叫人佩服得很。”陸染秋笑了笑，看著周羽說。

“這些全仰仗族中先輩積累，和平日裡祖父還有父親等家中長輩維護得當，才不至使這些辛密文件失傳。”說到這裡，周羽還是頗為自豪的，雖說他們家族的典藏和皇室比不了，但在這凌澗城中，卻也是數一數二的了。

“恩，不過話說回來，這東西居然如此可怕，而且還是在八百年後的今天又突然冒了出來，不知又會有多少百姓罹難了。”陸染秋嘆了口氣，神色沉重地說。

“是啊，以往見聞也不過是在文獻中所看到的，今日一見，這東西簡直就不該存在於這世上！”周羽咬牙切齒的說著。

“誠如周兄所言，此等害人害己之物確實不該出現在這世上！”陸染秋來自後世，自然知道這玩意兒是個什麼東西，可以說，後世所謂的三害中，他真正痛恨的就是這東西，因為這東西完全可以將一個翩翩有禮的君子變成無惡不作的人渣，將一個和和美美的家庭變得支離破碎。這東西摧毀的不僅僅是一個人的身體，它摧毀的是人生而為人的尊嚴，思想，心靈，意志。當一個人的這些東西都被一包小小的粉末所掌控的時候，他就不過是一具提線木偶，不再能稱之為人了。

“五公子也如此認為？太好了，那我回去請示祖父和父親，若是能得到他們的支援，這件事的危害應該能降低很多。”其實周羽想說的是請陸染秋向陸德巽稟告一聲，若是能得到當今陛下的支援，那他們行事起來才能夠做到最大的成果。不過這中間畢竟牽扯太多，周羽也不是什麼只有一腔熱血滿懷激情的少年書生，他的家族是世家大族，他本人也是家族中的嫡親公子，對這中間的彎彎繞繞自然不陌生，更何況陸染秋還是皇子，中間的牽連之廣，就是他祖父也要避讓三舍，所以他也僅僅是想了想，並未提起。

“周兄稍安勿躁，此事也不急在一時，如今我們最重要的還是要找到張啟，還有你我方才追蹤之人的下落。”陸染秋安撫周羽，說著還看了看那幾具屍體原先所在的位置，只見那裡現在空蕩蕩的，只有一圈描繪人形的現場痕跡固定線證明這裡曾經確實出過人命。

“周兄，其實我們眼下確實還有一件事情…”陸染秋看著那幾條白線，又想起了之前剛進入放假看到的那一幕，心中頓感鬱悶難受，聲音低沉的說。

“到底不過是十歲的半大孩子啊，之前又一直長在宮中受眾人呵護，有些悲天憫人也是正常的”他心中這般想著。

“五公子可是還在想剛才那幾具屍體的事？請公子放心，在下必定親自盯著這件事情，絕不會出現任何紕漏。”周羽見狀，知道陸染秋是想起了剛才那一幕，連忙保證到。

“周兄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擔心這畢竟是四條人命，京兆尹府和大理寺一定是會過問的，何況這件事背後還有五石散這種東西，只怕那張李氏到最後會落個暴屍荒野的結果，畢竟說到底，終究是她親手傷了三條人命。”陸染秋說著說著，又想起了那張李氏嘴角的那一縷微笑，心中更覺苦悶。初見時，他只以為那是她已經瘋癲，後來細細想了想，又覺得那縷微笑中隱藏了太多的東西，有悲傷，有恨意，也有解脫，還有一些他看不懂的東西。

“恩，這倒是件麻煩事，不過想來我們若是能找到那張啟和這些左右鄰居前去公堂對峙，證明這張李氏是實在不堪張啟服食五石散之後的折辱，又被他逼迫的生念全無的話，留個全屍殮葬還是不成問題的。只是不知這張李氏與公子有何緣分，竟讓公子對她如此上心。”周羽自然而然的腦補了一些畫面，那張李氏雖說相貌並不出眾，但也不過雙十之年，這位五殿下又是少年血氣方剛之時…

“沒什麼，就是見她身世可憐，不想她死後竟連個全屍都不能留下。”陸染秋可不知道這傢伙腦子裡此刻在想些什麼，若是知道了，說不得這裡又要多一具屍體了…

“咳咳，五公子宅心仁厚，在下欽佩。”聽到陸染秋這麼說，周羽深深的在心底裡鄙視了自己一番，開口稱讚到。

“好了，不說這些有的沒得了，想來明日京兆尹府的人找你過去問話，若是人來了，你就遣個人來沈府通傳一聲，我也會去的。”見周羽想要說些什麼，陸染秋自然猜到了，也不給他機會直接說“你不用多說了，這件事就這樣吧，今日天色已晚，周兄早些回府歇息，明日可能還有的忙呢。”說完也不理會周羽的反應，開了門帶著在門口守護的金吾衛便離開了這裡。

這裡所說的五石散僅做閱讀方便使用，核桃在網上找了一些資料，發現這東西在歷史上褒貶不一，很容易引戰，特此註明一下，還請有懂的兄弟們不要見怪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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