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魏瓔珞腳步一頓,望向鐘聲響起的方向,不知為何,心中狂跳不止。

她手裡提著一隻盒子,裡頭是從家裡帶來的禮物,幾樣民間小食,還有幾樣街上買來的小孩玩具,也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只能說聊表心意。

東西是魏清泰給準備的,他總覺得當奴才的,除了辦事得力,還得時不時給上頭送送禮,這樣感情才能聯絡得下去。

魏瓔珞對他依舊不冷不熱的,她忘不掉小時候的事,忘不掉自己跟姐姐因他受的苦,尤其忘不掉他對真兇輕描淡寫的原諒。

礙於皇後的面子,她才回家一趟,本想連夜回宮,豈料魏清泰放低姿態,朝她喊離去的背影喊了一句:“魏瓔珞,你可以恨我,一輩子不原諒我,但今天是除夕之夜,留下來,陪我吃完這頓年夜飯,不成嗎?”

魏瓔珞緩緩轉頭,神色複雜地看著他。

他的頭發白了,臉上的皺紋也越發的多了,明明升了官,在他身上卻找不到半點喜色,只有一種老人獨有的孤獨感,以及對一家團聚的渴望。

魏瓔珞終是嘆了口氣,回到桌子旁:“今晚吃什麼?”

吃了飯,就過了回宮的時候,魏瓔珞只好宿在家裡,等到第二天早上,才不情不願的接過魏清泰硬塞來的禮盒,等在了宮門外。

這一等,就等來了這不詳的鐘聲。

“這是喪鐘。”負責開宮門的侍衛驚訝道,“宮裡面出了什麼事?哪位貴人去了?”

一名侍衛從宮內沖出,面色惶恐,道:“皇後崩逝了!皇後崩逝了!”

魏瓔珞愣了楞,手中年禮脫手而落,她忽然推開兩人,飛快朝長春宮方向奔去。

遠遠聽見哭聲一片,等進了殿內,便見滿目白幡,一條條掛滿宮殿,宮裡伺候的人也全都換上了白衣,連頭上簪著的絹花都換成了一色的白。魏瓔珞從中尋到明玉,一把抓住對方的肩膀問:“發生了什麼事?”

明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魏瓔珞實在等不下去,索性松開手,急急朝寢宮方向跑去。身後,明玉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嘶啞哭道:“別看,娘娘她現在——”

殿門吱呀一聲開了,魏瓔珞愣愣看著床上的皇後。

一床錦被蓋在她身上,從頭到腳。

滴答,滴答,鮮血沿著一角被褥往下淌,在地上凝了一個血圈,魏瓔珞望著那血圈,手腳冰冷,遲遲不敢上前,遲遲沒有勇氣揭開那一角被褥……

“長春宮突逢大火,七阿哥不幸沒了,娘娘痛不欲生,竟從角樓一躍而下……臨死前,她問你為什麼沒回來?”魏瓔珞聽見爾晴在她身後痛哭道,“瓔珞,你為什麼晚了一日,為什麼沒在黃昏之前回來!為什麼!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啊! ”

“我為什麼沒早點回來……”魏瓔珞喃喃自語,一遍又一遍,“我為什麼沒早點回來……”

她失魂落魄地立在床沿,忘記吃,忘記睡,忘記時間的流動,忘記了自己與身旁的一切,彷彿化作了一隻殉葬用的紙紮娃娃,守著棺中的主人,日日月月,直至紙張泛黃,身體腐朽。

直至弘歷的聲音在她身旁響起,極平靜的聲調:“馬上為皇後換衣梳妝,朕要皇後走得體面尊嚴。”

兩名侍女從她身側川流而過,一人手捧妝奩盒,一人手捧華服,準備為死去的皇後重新梳妝打扮,豈料魏瓔珞忽然一揮手,打翻了身旁那隻妝奩盒。

盒子落地,裡頭的珠釵玉環叮叮當當落在地上。

眾人驚得吸了一口涼氣,魏瓔珞卻極平靜道:“皇上,奴才會為娘娘清理血汙,但娘娘已經選擇丟掉了珠寶首飾,這些累贅的東西,就免了吧!”

弘歷冷冷道:“她是皇後,自不能一身素服離開!”

明玉忙扯了扯魏瓔珞,魏瓔珞甩開她的胳膊,盯著弘歷道:“皇上,娘娘若在意身外之名,就不會從高處一躍而下,請皇上開恩,準娘娘無牽無掛地走!”

弘歷:“明玉,去替皇後梳妝!”